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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渺渺想吃枇杷香露。”沈鸢言简意赅。

末了,又补上一句。

“陛下想要什么没有,何必从一个小孩子手中夺食。”

“想要什么都有吗?”

谢清鹤哑然失笑,那双漆黑瞳仁再无往日的凌厉锋芒,他望着沈鸢,缓慢朝上牵动唇角。

沈鸢转首,目光徐徐望向窗外。

窗边立着一个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那里还供着沈鸢以前用过的炉瓶三事。

沈鸢不想和谢清鹤作过多的纠缠,答非所问。

“枇杷香露呢?渺渺还在等着。”

谢清鹤不悦皱眉:“让她找御膳房。”

沈鸢猛地转过头:“谢清鹤,她若是肯要御膳房做的,我还用得上来找你吗?”

谢清鹤眸光沉沉:“她要什么你都会给,是么?”

他身子摇摇欲坠,脸上泛着不同寻常的红晕,谢清鹤一手抚在心口,忽然咳嗽好几声,五脏六腑似乎都咳了出来。

手背上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谢清鹤气息沉重。

沈鸢后知后觉,谢清鹤后背沁满薄汗,他似是疼得厉害,几乎要将漆木案几上的雕漆抠下。

指甲泛着冷白之色,谢清鹤面色薄白,唇齿间溢满血腥气息。

“沈鸢,你待旁人总是……那样掏心掏肺。”

苏亦瑾不过是少时阴差阳错救了沈鸢一回,沈鸢一直记在心中,她明明那样害怕谢清鹤,却还是为了苏亦瑾留在宫里,留在谢清鹤身边。

谢清鹤面色渐沉。

还有谢时渺。

沈鸢那样厌恶棠梨宫,厌恶踏足皇宫,为了谢时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沈鸢不假思索朝谢清鹤索要。

明明她之前连见谢清鹤一面都不愿。

沈鸢双唇翕动,颤了又颤:“渺渺只是小孩子,何况我对她总是亏欠多一点……”

“那别人呢?”

谢清鹤半眯起眼睛,目光一寸寸掠过沈鸢。

沈鸢心口一颤。

眼前晃过形形色色的各道身影。

旁人待沈鸢一分好,沈鸢总愿意回馈十分。

那日明宜利用沈鸢给谢清鹤下药,可沈鸢记住的,却是明宜的身不由己,还有她在先皇后和谢清鹤之间夹缝求生的艰辛和无奈。

她总是习惯记住旁人的好。

独独谢清鹤是例外。

沈鸢从来记不住谢清鹤半点好,记不住是他为苏亦瑾请的虞老太医,记不住明宜的死是自己心甘情愿选的。

她总是习惯将所有的过错推到谢清鹤身上,习惯先入为主,将谢清鹤置在十恶不赦的罪人位置。

沈鸢双眼湿润,她转眸,飞快抹去喷涌而出的泪水。

她轻声哽咽:“谢清鹤,那也是你罪有应得。”

沈鸢疾步提裙朝外走去,一点也不想在殿中久留,“枇杷香露本就是我送给渺渺的,你……”

余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谢清鹤身子不稳。

他身后立着一扇雕红漆戏婴博古架,博古架上贮着花瓶香炉。

沈鸢瞳孔骤缩,猛地上前两三步,飞快拽住谢清鹤的手。

谢清鹤半边滚烫沉重的身子重重压在沈鸢肩上,沈鸢往后趔趄半步。

鼻尖似有若无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

沈鸢大惊失色:“谢清鹤——”

她扬声往外喊,“快、快来人!”

宫人鱼贯而入,有人眼尖,忙忙去请虞老太医过来。

跟在虞老太医身边的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人长着一双墨绿眼睛,双眸深邃,鼻梁极高。

沈鸢讶异:“这是……”

虞老太医错愕:“沈贵人。”

他拱手行礼,又向沈鸢引荐,“这位是戚玄,盂兰人。”

沈鸢眉间的疑虑渐深。

她不记得谢清鹤身边有过盂兰人。

沈鸢起身,刚一动作,忽觉谢清鹤握着自己的手指始终不曾松开。

沈鸢试探挣脱。

枕上的谢清鹤眉头紧锁,似乎在梦里也睡得不安稳。

他指腹滚烫灼热,严丝密缝贴在沈鸢腕间。

那一点热流顺着沈鸢四肢蔓延。

扣在沈鸢手腕的手指如坚固枷锁,挣脱不得。

戚玄上前,他脸色冰冷:“还请娘娘莫要乱动。”

沈鸢疑惑:“戚大人不用把脉吗?”

“不必。”

戚玄冷声,那双墨绿眼睛诡异,他手中抱着一个漆黑锦盒,圆盒四面画着沈鸢看不懂的咒文。

沈鸢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谢清鹤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蜷着沈鸢的手指一点点拢紧。

广袖之下,一个小小的圆点异起,沿着经脉四处游走。

戚玄闭着双眼,一面念着沈鸢听不懂的咒文,声音如骤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谢清鹤骨肉之下的异动也逐渐加快。

沈鸢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差点喘不过气。

先是一只、而后是两只、三只……

越来越多的东西在谢清鹤体内游走,沈鸢隐隐约约似乎能听见那东西在谢清鹤体内爬动的脚步声。

她终于想起虞老太医刚刚为何会提戚玄是盂兰人,盂兰人,善蛊。

数不清的蛊虫在谢清鹤骨肉中游走,沈鸢总觉得自己能听见蛊虫啃碎骨肉的声音。

她再也不敢细看。

沈鸢转首望向案上供着的香炉,青紫色的炉壁在烛光中泛着冷淡的光影。

耳边不时传来戚玄的声音,谢清鹤指尖的滚烫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森寒。

榻上的谢清鹤入赘冰窖,遍身冰冷僵硬,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一点血色也无,青紫交加,宛若死人一样无声无息。

可谢清鹤紧皱的双眉似乎还未舒展。

沈鸢听到了匕首划开骨肉的声音,听见戚玄俯身在谢清鹤手边说了一句什么。

沈鸢稍稍侧身转首,看见一只蛊虫探出谢清鹤的骨肉,而后慢慢爬入戚玄手中的圆盒。

惊骇和错愕蔓延至沈鸢周身,她整个人如丢了三魂六魄,怔怔坐在榻上。

耳边嗡嗡作响,沈鸢嗫嚅着双唇,哑声:“刚刚、刚刚那是什么?”

戚玄挑起眼皮,面不改色:“蛊虫。”

沈鸢惊魂未定:“陛下为何会……”

戚玄声音平静:“娘娘不知道吗,殿下的命,是和陛下借的。”

如有五雷轰顶,沈鸢僵着身子坐在榻上,双目瞪圆:“——什么?!”

戚玄淡声,那双墨绿眼睛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借命本就逆天而行,娘娘何必一惊一乍?”

沈鸢颤抖着将目光移向虞老太医,虞老太医泣不成声。

“娘娘,下官也曾劝过陛下多回,可陛下不听啊。”

谢清鹤决心做的事,向来无人能够左右。

虞老太医无奈摇头,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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