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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园子悄然无声,静悄无人低语。
沈鸢在门口等了片刻,才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管事拄着拐杖从里面走出。
听到沈鸢一行人的来意,老管事犹豫半晌:“红玉姑娘去给公子抓药,如今不在府上。”
他往后让开半步,“姑娘若是着急,可以自个先去园子找找。”
沈鸢声音温和:“不会打扰到你家公子吗?”
老管事摇摇头:“公子如今在屋里歇息,且你们去的是西院,和公子住的东院隔了半个园子。”
沈鸢颔首:“那……有劳你了。”
园中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沈鸢挽着圆圆朝西院走去,遥遥瞧见落在湖中的纸鸢,圆圆心疼不已。
“我的纸鸢……”
老管事忙不迭让人寻来竹篙,将纸鸢往岸边勾。
那纸鸢本就是纸做的,沾上水,湿答答的一团。
老管事扼腕叹息:“可惜了夫人做的纸鸢。”
沈鸢扬眉,视线似有若无从老管事脸上掠过。
从敲门到现在,她并未提过一句这纸鸢是自己做的。
沈鸢不动声色从圆圆手中接过纸鸢:“既然找到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老管事毕恭毕敬:“夫人若是不嫌弃,先去花厅用碗茶罢?”
他嗓音沙哑,透着一点笑意,“是新沏的恩施玉露,我家公子很是喜欢。”
沈鸢眉眼一凛,差点站不稳身子。
那是她在棠梨宫常喝的。
握着松苓的手紧了又紧,沈鸢飞快穿过乌木长廊,过影壁,穿垂花门。
她声音仓促,隐约还有一点颤音。
“不必了,管事的心意我心领了。今日来得匆忙,也不曾备礼。”
老管事亦步亦趋跟在沈鸢身后:“夫人不必如此见外。”
他健步如飞,哪有方才带着沈鸢一行人入府时的蹒跚。
沈鸢瞥了老管事手中形同虚设的拐杖一眼,忽然顿在原地。
松苓和圆圆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么了,可是忘了东西?”
沈鸢深吸口气。
她忽的提裙,朝西院飞奔而去。
风声掠过沈鸢耳边,鬓间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步摇在日光中晃晃悠悠。
沈鸢跑得极快、极快。
穿过月洞门,入目杨柳垂金,落花满地。
一人负手立在湖边,颀长身影淌落在地。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人缓慢转首,隔着满地日光和沈鸢相望。
繁华落尽,谢清鹤踩着满地日光,一步步朝沈鸢走来。
“……你还是来了。”
第83章 沈鸢,你担心我
细柳垂丝。
余晖落在谢清鹤身后,沈鸢怔怔瞪圆双目。
错愕、震惊、匪夷所思……
千万种思绪在沈鸢心口蔓延,她一双眼睛红肿,泪水逐渐在沈鸢眼中打转,泫然欲泣。
六年了。
沈鸢至今仍记得,谢清鹤死讯传到汴京,她恍恍惚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后来她亲眼看着谢清鹤的棺木下葬,看着谢时渺一步步在朝堂中站稳根基。
午夜梦回,沈鸢也常觉得谢清鹤的离开是黄粱一梦,不过是自己的大梦一场。
兴许自己再次睁眼,就能看见那人一身明黄龙袍,闲庭信步踏入自己的棠梨宫。
可是没有。
沈鸢每每从梦中惊醒,枕边是凉的,寝殿也空空如也,只有冷月高悬。
起初在宫里,沈鸢听见宫人伏地叩首,向陛下请安,还会以为那是谢清鹤。
直至耳边传来谢时渺轻轻的一声“母后”,沈鸢才如梦初醒。
如今高坐在龙椅上的是谢时渺,并非谢清鹤。
“你……”
喉咙哽咽,沈鸢泣不成声。
她看着谢清鹤一步步朝自己走近,颀长身影随着落日洒落在沈鸢脚边。
他似乎清瘦了许多,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却依旧锋利。
“沈鸢,我……”
话犹未了,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忽然落下。
园中众人面面相觑,跟在沈鸢身后的管事刹住脚步,差点直直跌落在地。
他颤巍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谢清鹤的脸色。满园落针可闻,静若无人低语。
沈鸢怔怔望着自己涨红的掌心,脸上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手心泛着阵阵疼意,沈鸢手指蜷动。
目光所及,谢清鹤又一次朝自己走来。
沈鸢下意识再次扬高手臂。
谢清鹤笑着握住沈鸢的手腕:“……还没解气?”
他往前走了半步,垂首在沈鸢耳边轻语。
“要打也得回房再打。”
“沈鸢,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
指腹贴着的脉搏跳动,离近了,谢清鹤忽的发觉沈鸢在颤抖。
那双琥珀眼眸染上层层水雾,一滴泪水从沈鸢眼角滚落,正好砸落在谢清鹤手背。
谢清鹤眸色沉了又沉,不由分说揽住沈鸢双肩,他哑声:“你……”
“你来做什么?”
沈鸢泪流满面,推搡着甩开谢清鹤。
双手捏拳砸落在谢清鹤肩上,可不管沈鸢如何用力,谢清鹤都不曾松开她半分。
“你还来做什么?”
沈鸢泣不成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还……”
一滴接着一滴的泪水从沈鸢眼角滑落,染湿了谢清鹤的衣襟。
黑眸微暗,谢清鹤抱着沈鸢入怀,嗓音喑哑:“沈鸢,我总是不想你哭的。”
呜咽声在谢清鹤肩上不绝于耳,谢清鹤的长袍几乎被水雾浸透。
“别哭了。”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从沈鸢眼角抹过,谢清鹤声音温和。
沈鸢别过脸,避开谢清鹤落在自己脸上的手。
她满目通红:“陛下既然在金陵隐信埋名,想必是有要紧事要办,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话落,也不管谢清鹤说什么,沈鸢拽着圆圆头也不回离开小院。
圆圆早就不是当初年少不知事的小姑娘,自幼也常出入宫廷,自是认出谢清鹤的身份。
圆圆目瞪口呆,时不时回首往后望,双唇张了又张。
“刚刚那是、是……”
余光瞥见沈鸢眼角的水光,圆圆立刻咽下喉咙的余音,亦步亦趋跟着沈鸢回到别院。
沈鸢晚膳只匆匆吃了两口,沈殊还没来得及多问,沈鸢已然回房歇息。
沈殊难以相信,抓着圆圆的手追问。
“你真看清楚了,住在隔壁的是、是……”
沈殊颤抖着说出“先帝”两字。
圆圆揉着红肿的手腕,不满剜了母亲一眼:“自然是真的,母亲若不信,大可去隔壁瞧瞧。”
“那怎么可以?”
沈殊反唇相讥。
她起身往外走了两三步,复再次坐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