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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尔抬起一只手,乳白色的平安镯从腕骨往下滑,卡在衣袖的褶皱间,在昏黄的灯光下晃着莹润的光泽。
他晃了晃镯子,问裴意浓:“这个镯子只是开过光吗?不会跟之前那个护身符一样有副作用,又伤到你的身体吧?”
“谁跟你说的有副作用?”裴意浓神情里的诧异不像伪装,用很寻常的口吻说,“只是个普通的护身符而已。那个叫姜丑的道士说,这种符咒在随身的玉石上施法效果最好,我就拿了你的镯子。裴序以前有个平安扣你记得吗?”
晏尔点点头:“上面也有符咒?”
“嗯,被他不小心摔碎了,之后再补等了一个多月,所以吃年夜饭那天才又被缠上吧。”
晏尔想了想,又问:“这种符咒是只能驱鬼吗?有可能伤到别的东西吗?”
“别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裴意浓闭了闭眼睛,语速渐渐放慢,生出点困意,“反正,就是庇佑你们平安,不要被邪祟接近侵害……能被它伤到的,也不可能是好东西吧。”
暖黄色的光晕笼罩他们周身,晏尔许久没有说话,乌黑的瞳仁里有微光闪动,沉默地倒映出裴意浓困倦的脸庞。
“弄弄,”他望着裴意浓微垂的睫毛,右手在被子底下捣鼓几下,轻声问,“这个镯子我还给你好不好?”
裴意浓“嗯”了一声,过了几秒,他倏然睁开眼,箍住晏尔的小臂。
晏尔往回拽,可是裴意浓力气太大他没拽动,索性不再挣扎,叹了口气对裴意浓说:“我是想跟你商量,又不是在找死。”
“你就是在找死。”裴意浓没有松手,坐起了身。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把眉骨照得有些冷硬,透出他骨子里强硬的那一面,“你又想干什么?又同情上谁了?晏尔,你如果再让自己出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你先别着急好不好?”晏尔也坐了起来,和裴意浓面对面地说,“你还记得裴序进医院那天的事吗?鬼不是想害他,他是保护同组的女演员才受伤的,它如果盯上了我,就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裴意浓没有回话,神色冷冷地看着他。
“你看啊,我在学校里有钟悬一直在我身边,回家的时候又跟你在一起,我能出什么事?”晏尔认真地说,“弄弄,就像你想保护我一样,我也不愿意让你有受伤的可能。”
“我迄今为止没出过任何事,以后也不会有这种可能。”裴意浓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如果你真的担心,我明天再弄十几个这个的镯子给那个道士画符,家里每个人人手一个,这样谁都不会出事了,你也别再想那么多。”
晏尔的提议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们躺在床上,可是谁都没有困意了。晏尔的脸半笼在黑暗里,他望着窗外的枝杈投影在天花板上的光影,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过了片刻,裴意浓说:“我觉得你变了。”
晏尔问:“哪里变了?”
“你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天到晚黏着我了,黏到我觉得你很烦。”裴意浓低声说,“以前我很希望你这样,希望你做事之前多想一想,不要惹那么多麻烦让我收拾。可是现在……我很不习惯。”
晏尔问:“你不会希望我不要变,继续给你惹麻烦吧?”
“不是。”裴意浓的嗓音放得很低,在寂静的夜里透出点不易察觉的困惑,像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晏尔怎样,“你是因为我以前对你说的那些话,才去交别的朋友的吗?”
晏尔回答他:“我会遇到谁,和谁做朋友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决定的,没有想疏远你的意思。”
“那你能不能不要和他关系太好?至少不要超过我。”裴意浓说,“耳朵,你不要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晏尔听得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随着他们逐渐长大,父母投注在他们身上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少,从一天里的大半时间都耗在两个孩子身上,再到如今放手让他们自由生长。他们各自忙于各自的事业和学业,一家四口难得才能齐聚。
在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那些年月里,他们是最亲密的家人,也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即便是优秀到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裴意浓,也会害怕被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抛弃。
晏尔悄悄地伸过手去,在被子底下握住裴意浓的手,向他承诺:“不会的。”
可是第二天,裴意浓还是没能来和晏尔一起吃午饭。
晏尔打电话过去,才从司机叔叔口中得知他在校门口出了场小事故,两个偷骑电动车的未成年在马路上玩漂移,没把控住方向,撞向人行道上的裴意浓。
好在裴意浓躲闪及时,只是摔了一跤,但那两个小孩摔伤严重,被救护车拉去医院了。
晏尔挂了电话当即起身,想去看一眼裴意浓如今状况如何,周身蓦然起了一阵白雾。
教室里走廊外各种声音嘈杂,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翻杂书,说话声与笑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只有晏尔无端打了个寒战。
他眼睁睁看着玻璃窗上浮现出惨白的鬼影,朝他露出挑衅般的笑意,浑身汗毛倒竖,冷意顺着脊骨往上爬。
可是钟悬不在,晏尔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嘴唇微动,轻声问它:“是你干的?”
鬼影饶有兴趣地歪了歪脑袋,看着他问:“你能拿我怎样?”
晏尔猛地攥紧手指,冷视它问:“他没有招惹过你吧?”
“我无聊呀,你跟你哥都想赶我走,不搭理我,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真害死他的。”它看着晏尔,眨了眨血红的眼瞳,“他长得像兄长小时候,我也不舍得他死。”
晏尔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无聊可以来找我。”
它蓦地大笑,眼神嘲讽,仿佛见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人,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洞穿晏尔的耳膜。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找你玩最合适。”它从玻璃窗中飘了出来,宽衣长袍几乎要垂到晏尔脸上,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它俯视晏尔,含笑说,“你都能跟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混迹在一起,多一个我又能怎样?”
晏尔仰头望着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漂亮相貌,柔软的黑发微微发亮,眉眼里总带着点生下来就没吃过苦的矜贵与天真。可是此刻,他的眼睛里却少见的没有什么情绪,既不惊惧恐慌,也不惶然无措,像黑色的湖水,只倒映出厉鬼嫉恨的模样。
它嫉恨钟悬,恨他竟然能被将它驱逐的人群庇护,恨他竟然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安然无恙地多活了十余年。
他凭什么能被接纳?
他的爱凭什么不是血淋淋的,让人忌惮又恶心的?
“好孩子,”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