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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无数人还安睡在梦乡中,文渊阁却是已经忙碌起来。

六位内阁辅臣皆齐聚于此,将通政司送过来的由京都、地方乃至边关递上的所有奏折一一批复。若是遇到无关紧要的上奏,便大会手一挥,直接丢回去。若是有奏上来的要事,几位阁臣便要集在一起商讨,个人的建议一一写下,只等着呈去给皇上,做最后的定夺。

有小宦官躬身穿梭期间,忙着给各位勤奋理政的阁老们添茶送水。

章凌之随手翻开一张奏折,湖广道鄞州知府送上来的,上面不过是在陈述些自己做过的政绩,连芝麻大点的事儿都要往上写,生怕皇帝不知道他的勤勤恳恳、忠君爱民似的。

奏折洋洋洒洒写了数十行,整八页,要紧的事一句没有,全是陈列功绩的废话。章凌之看得不耐烦,只大概扫了两页,朱砂在奏折上一批:朕已悉知,甚慰。手唰地一抛,丢开过去,又径直翻开下一张。

他这动静闹得大,杨秀卿抬眉看过去,见他眉头深锁,只把那焦躁全写在了脸上。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移步过去,挨到他身边,低声关切:“凌之,怎么了?”

“庸碌之辈,不知所云,尽是做些邀功之语。”他冷酷地点评刚刚那个奏折,似乎只觉耽误了他的时间。

杨秀卿和善地笑了笑,“没说他,说你呢。咱也都是从下头做上来的,渴望自己的功绩被陛下看见,也属实人之常情。你也不是头一次见,犯得着动这么大的肝火?”

章凌之深吸口气,只觉眼前奏折上的字像是自己长了脚,混乱一团,在纸上四处乱走。他一个字也串不上、看不懂。

干脆啪地一合,脸色又黑了几分,“没事,就是最近有些烦心事,我……有点理不清。”

“呵呵。”杨秀卿竟是笑了两声,“还有能叫你理不清的事儿呢?怎么?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他这个徒儿,惯常是个严谨稳重的,朝务上再棘手的事、再纠葛的人事关系,都能叫他抽丝剥茧地捋清捋顺,能扰了他的心神,只能是感情上的困惑。不然怎么把自己剩成个大龄未婚男青年?怕是在此事上,还不怎么通窍。

章凌之听他此语,竟是红了耳朵尖,脸色很是不自在起来。杨秀卿挣大了眼,撮着嘴就要八卦两句,却被一阵严肃的咳嗽声打断。

“这文渊阁是办公之所,不是谈闲天的地儿。马上就要朝会了,还有这许多折子没批完,诸公还请专意务实。”裴一元捋了把他那漂亮的长髯,施施然警告。

虽说杨秀卿是现任首辅,可大家心知肚明,他没两年就快卸任了,而今也是少了斗志,优游从容,不大怎么爱理事,只等着在这个职位上安安稳稳地熬到告老还乡。

裴一元对于他这种态度,很是看不过去。

但他话是没说错,确实在此种时候聊天不大适宜,杨秀卿便只能忍住心底那点好奇,又挪开批自己的折子去了。

章凌之盯着折子,双眼直发愣,却是被杨秀卿的话勾走了神思。

看上了哪家姑娘……?

是呀,他看上了自家的姑娘,他亲手养大的,他的好姑娘。

过去那些躲躲闪闪、自欺欺人的心思,终于在那晚吻她的狂热中,彻底抖落了出来。他无法不去面对,没有回避和欺骗自己的余地。

他对颜冬宁的感情,不止于爱护和怜惜,还有占有,还有欲念。

他想要她,不是父亲对孩子,而是男人对女人。

手中的折子啪地垂落,他陷进官帽椅中,惶惶失措。

恐惧和惊慌像巨大的兽嘴,将他一口吞没。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生出这种畜生般的妄念,可他无法否认自己的一颗心,切切实实地为她跳动。他永远忘不了小姑娘刚来府上时,稚嫩纯真的模样,像只惶恐不安的幼兽,他掏心掏肺地对她好,是真心拿出了父亲一般的心态教养、疼爱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他无法追溯,更不敢追溯,每一次回眸审视,都像是在黑暗中,凝望深渊。

*

西风渐紧,吹秃了京城的梧桐树,黑漆漆光裸的枝干朝向灰白的天,风刮过,擦出萧萧的响声,肃杀干冷。

冬宁这个十七岁的生辰,过得清俭。天空没有降雪,章凌之每年都会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未如期而至。只早上睡醒的时候,看到床头落了一袋子银钱,锦囊装着,塞得鼓鼓的。

这就是他给她的生辰贺礼了。既传达到了心意,又透着几分敷衍潦草,竟是连个面也不肯露。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她很快又把自己哄好了。

芳嬷嬷本来还怕小姑娘又要难过得哭鼻子,没成想她却是淡定了许多,欢欢喜喜挑着衣裳,说要去上林苑看梅花。

心里顿时倍感宽慰。

好在,章大人似乎不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牵动她的心情了。

十七岁的颜冬宁,真的有在努力长大。

腊月将过,冬宁又要去趟雅缘书坊。

芳嬷嬷掏出了一整套的保暖行装,不将她裹个严严实实,不敢放她出门。

琵琶袖小袄往身上一套,肩上再压一条水青螺纹披风,双手捂住手炉,浑身上下烘出一片暖气。

好在而今上街,不用再顾及身份暴露的隐患,幂篱却是不需要了,她终于可以毫无遮挡地在街上悠游自在。

怀中抱上写了一半的新稿子,芳嬷嬷陪着她,去了趟雅缘书坊。

天街寒冷,路上行人缓缓,书坊里人也少了点。只是冬宁一出现,那些人的目光都从书里,不约而同地移到她身上来。或明目张胆地打量,或从书中偷偷瞥几眼。

姑娘颜色实在太盛,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正值长开时,眉如远山黛,一双秋瞳漾着水波,灵动而有神韵。雪肌红唇,明眸皓齿。只是那眉心处,浅浅坠着,似是凝着几分纤弱之质,偶尔地低眉颔首,似不胜凉风的春花,更牵动人的爱怜之心。

戴老板先是瞧见芳嬷嬷,这才认出了她,就是那同他打了许久交道的小姑娘。

以往姑娘过来,总是头戴幂篱,而今终于得见真容,不由惊讶,心中暗自感叹几句,又满脸堆笑地坐在她对面。

“戴老板。”冬宁笑着同他打招呼,酒窝浅浅浮现。

他又是晃了下神,脸上的笑容便更和蔼了。“颜姑娘,这下我可算是认清你了。”

被老板的打趣儿逗到,她抿嘴轻笑。几句寒暄过后,又将那新稿子递过去。

一阵商谈,她在纸上记下要点,收拾东西,便欲起身。

“多谢戴老板,那我再回去改改,一个月后送过来,您看如何?”

“那自然是好。”

话说间,冬宁转身便要走。

“颜姑娘还请留步。”

戴老板出声挽留,边对上一旁芳嬷嬷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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