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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家云安不清楚,只听说是敦煌本地的一个寡妇,和孙老三正好一个寡妇一个鳏夫,也不知何时就凑到了一起。
她话语是温和的,甚至有些苦口婆心的样子,但遣词造句又是“欺负小民”又是“不像话”,让不明内情的人听了,定会以为云安是个怎样恃强凌弱的势利眼。
孙老三听得自己婆娘的帮腔愈发得意,冲云安道:
“你没钱就去找凉州君要啊!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当年我可是亲眼看着你俩同乘一车,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怎么,你去问他要钱,他会不给你?”
“你也说了,那是当年,”云安的语气仍旧平淡,“钱你拿了,你们走吧。”
话毕转身就想离开。
孙老三最恨她这种恬然自若的样子,因为云安越是恬然,就越衬得他自己像个只会跳脚的缺心眼儿。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族亲的面,这让他特别没面子。
——有能力的人会自己挣面子,没能力的人只会发怒。
于是,孙老三怒了。
他三两步上前,一手扯住云安的头发,另一手抓向她戴在头顶的小银冠,势欲要将银冠扯下来,边扯还边骂:“贱骨头,我看这发冠倒是个值钱物件,给我!”
云安被扯得痛极,下意识抬起胳膊肘怼了孙老三一下。
她日常领兵习武,臂力很好,这一怼把孙老三怼得龇牙咧嘴,愈发怒火中烧。
紧接着,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竟是孙老三照着云安脸上甩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下去,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
云安被他这一耳光打得头脸猛地偏向一旁,青丝也被扯得蓬乱,发冠也歪得不像话,整个人狼狈不堪。
孙老三跳着脚,吼声震天:
“孙红纱!你他娘的贱妮子!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连自己亲阿爷都不要,那姓云的差点儿吃了你,你还认他当爷,还改姓,我呸!”
孙红纱?
孙老三管云安叫孙红纱,又说姓云的差点儿吃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娇生站在旁边一脸惊愕与茫然。
被扇了一耳光又被指着鼻子骂,云安仍旧没发火。
她取下头顶已被扯得松动的银冠递给孙老三,语气平静地说:“当年是你把我换给他的。他没有吃我,反将我养大,我愿意叫他阿爷。”
孙老三还要继续骂,孙家大伯一把拽住了他,冲他使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见好就收。
“云将军,你别怪我多嘴,咱们孙家才是你本家,这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大伯没读过书,不会说话,但哪怕是咱们这些草民也都知道,孝之一字有多重。无论你父亲曾经做过什么,你都不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孝不敬,我说得对吧?”
孙家大伯也是一副温和的长辈样儿。
“你们走。”云安再次将手里那枚银质发冠递了出去。
大伯生怕她反悔似的,赶紧接过银冠,而后一边说着“走吧走吧,给孩子留点面子,好歹是将军”,一边扯着孙老三往马车那边走。
孙家婆娘和另外几个族亲也赶忙跟了上去。
可孙老三仍觉不解气,边走边回头喝骂:“不孝的贱骨头,还敢改姓,老子当年就该拿刀剁了你!”
第19章 人命在几间(4) 凡人的这点儿苦难又……
翌日,天边刚露出一丝曙光,河西大地被曙光推着伸了个懒腰,却仍是睡眼朦胧的时候,一匹枣红色牝马就已经驰出玉门大营,向着敦煌城的方向飞踏而去。
牝马撞向东升旭日,过了戈壁滩,又过了敦煌城门,而后转向东南,直奔千佛洞。
春日的千佛洞外,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好景。 w?a?n?g?阯?F?a?B?u?y?e?????ù???ě?n??????2?5??????ō??
宕泉终于不再像条病蛇似的拖着恹恹躯体在大地上爬行,冰消雪融为它带来喷薄而出的大好生机。
河畔长着一簇簇红柳,枝杈朝天,端看哪一片春风不小心就会被戳破脸。
红柳与垂柳不同,垂柳纤细优雅,而红柳这种耐风耐旱的植物却有一种蓬勃狂放、张牙舞爪的美。
有些红柳已经开花,枝头是一缕缕微红色,远远望去似一片天荒地老的红云。
红云边上有许多土坯砌成的小屋,那是在此地开窟劳作的木匠、画匠们的临时居所。
云安策马驰近,抬头向崖壁望去,千佛洞的洞窟越来越多了。
数月前,敦煌索氏又出资在崖壁上开凿了一个新的覆斗顶石窟。
石窟凿成后,自然要找画工来绘制壁画。
绘壁画是件很讲究的事:首先,画工本人必须熟悉佛经中所记载的本生因缘旧事;其次,就算本人并非佛国信徒,态度也得虔诚恭敬;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画工的画技必须过关,因为在墙壁上绘画的难度比在纸页上更大。
敦煌城有许多专事壁画创作的画工,这些人有的是打葱岭西边来的胡人画匠,有的是本地崇信佛法的汉人画师。
云识敏便是其中之一。
自那次敦煌大饥疫之后,云识敏一夕之间沧桑尽显,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下去。到如今,虽然刚刚年过不惑,却已是鬓发皆白,身形也显得有些佝偻。
旧事像山一样压在这个温文儒雅的读书人身上,几乎将他压垮。
他也曾有过寻死的念头,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但终因放心不下女儿云安,又咬牙撑了这么多年。
因云识敏的画技在敦煌城小有名气,世家著姓每每凿开新窟之后,也大多会邀请他去做画师,领衔石窟壁画的绘制事宜。
后来,在云安成为玉门大护军之后,他干脆直接把家搬到了宕泉之畔。一个小院,两间土屋,每日里诵经画壁画,也算是给内心找了个安顿之处。
*
索氏这间新凿开的洞窟内还泛着些许湿气,走进去,一股土腥味儿扑鼻而来,原来是四面墙壁上都被抹了厚厚的粗草泥,又刷了一层白垩粉面,成为绘壁画所须的地仗层。
地仗层制备好之后,就可以开始作画了。
此时的壁画绘制多为“湿画法”,即不等泥土完全干透,在地仗层干至七八成时就动笔绘制,颜料色泽被地仗层吸收,成色更为鲜艳,附着性也更好。(注释1)
云安顺着梯子爬上崖壁,走进石窟时,云识敏正面对墙壁,左手托着一个装有红土浆的陶碟,右手搦管,一笔一划地为一副本生因缘勾线。
他的徒弟王得水和刘小狗——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给侧面佛龛最下层已经绘画完毕的几位地神药叉上色。
正中间的地上摆满了盆盆碗碗,里面盛着的是各种颜料——铁红、朱砂、铅丹、炭黑、白垩。
这洞窟不大,工期也不紧,所以就由云识敏领着两个画徒全部接了下来。
云识敏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云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