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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心儿子根本不在意,儿子在意的是,百姓们本就命如风絮飘摇,现在又要被迫承受他们承受不了的苛政,父亲,您就不怕他们揭竿而起?”

李翩话音刚落,李椠却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傻孩子,这你就错了。”

“错了?”

李椠从书案后站起来,背着手一步步踱向李翩,边踱边说:

“你日日只知闷头读书,书上写什么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什么汉高祖刘邦斩白蛇反秦,便以为百姓们活不下去就会奋起反抗。呵,为父今日便告诉你,那些田畯野老都是阴沟里的臭虫,他们惯会权衡利弊,最是懂得趋利避害。”

“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软弱、虚荣、蠢头蠢脑的东西,毫无主见,只会随风摆。反抗?你可知,反抗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还不如逆来顺受更让他们舒服。”

“你记住——臭虫的忍受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只要还能忍下去,他们就会一直忍着。就算某天哪群臭虫实在忍无可忍打算反抗你,你只须一脚踩死其中最大那只,其他臭虫就会立刻俯首就擒,继续乖乖地任你宰割。”

“当然,你也不能把臭虫都赶尽杀绝。若是他们都死绝了,你就捞不到油水;可若是他们活得太滋润,就会不停地挑你的刺儿,让你烦不胜烦。”

“对待臭虫最好的方式就是,打一巴掌给个枣儿,既让他们活得下去,却也不能活得太好。”

……

李翩怔怔地站在原地,听李椠声情并茂地向自己传授这些治民之道,简直听得心头发冷。

他从小到大和父亲其实并没什么太深入的交流,私学先生教他识字句读,泮宫博士为他传道受业解惑,他和父亲也就只有日常问安时简单说个两三句而已。

他在酒泉的时候不仅在泮宫陪世子读书,也会经常同世子一起聆听大伯教诲。

那时,大伯说起自己当年从段业手中夺取敦煌、建立凉国之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善待百姓”,亦曾慨然叹曰:“若非刘孙之鸿度,孰能臻兹大祜?”(注释2)

刘孙鸿度——刘乃刘备,孙指孙权。

大伯在世时,总是称赞刘玄德的宽厚和孙仲谋的弘朗,还叮嘱李氏子弟们定要奋力向这二人看齐。

这些话,李翩全都记在心上。

可是现在……父亲却说,臭虫的忍受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不是!”李翩忽地高声驳斥道。

李椠被儿子打断,心头十分不悦,沉着脸问:“你说什么?”

“百姓们确实生如蝼蚁,他们卑微,他们也许确实很能忍,但绝非懦弱之辈。”

随着李翩话语澎湃涌出,李椠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父亲不是不清楚,晋人南渡之后中原乱离,千里沃土之上曾有那么多王权,却每一个都只能维持三五年,原因何在?原因就是他们根本没把人当人!”

这边儿子越说越上头,完全没注意到老子愈发难看的脸色,仍旧慷慨激昂:

“大伯在天有灵,若是知道您打着他的旗号如此敲骨吸髓,您伤害百姓,他是不会宽恕您的!”

话音刚落便听“啪”地一声脆响——李椠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照着李翩脸上狠狠甩了个耳光。

第51章 嗔恚身缚(3) 记得鹿王舍身赴死时说……

初时,当宋澄合知道自己想把云安弄进家里慢慢折磨的计划泡汤之后,心里很是窝火。

她和云安无仇无怨,但她看出继子对那穷酸姑娘动了真心,折磨云安纯粹就是为了折磨李翩。

可云家那丫头竟然拒绝了自己的继子!

她竟然不是只小白兔?!

难道是只野狐狸?!

否则为何聪颖得如此出人意料?

宋澄合简直都有点儿佩服云安了。

但作为宋氏女儿、李家大妇,宋澄合在“收拾继子”这条路上是个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人。一招不成,她立刻开始寻思新点子。

*

李翩顶着半边肿脸从书斋出来的时候,宋澄合站在对面的花荫廊道冲他招手。

继母叫他,纵然再不情愿,他仍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宋夫人。”

李翩身量颇高,日常又秉持君子之姿,把脊背挺得笔直,而宋澄合则是娇弱柔美的外形,身高比云安还要略矮些。此刻,李翩如此挺拔地站在她面前,一种压迫感当头袭来,霎时让她心里的不痛快又上了个台阶。

宋澄合强压下内心烦躁,看着李翩面上的肿痕,咋咋呼呼道:“哎呀,大人怎得下手这么狠啊!”

其实她刚才就站在书斋门口,房内父子俩的争吵被她听了个十成十。

李翩不自在地将头瞥向一边,想躲开宋澄合的目光。

宋澄合倒是没介意,轻轻叹了口气:“不是阿娘说你,你那样跟你父亲硬碰硬,能行吗?你也是男人,男人的脾气你该比我了解。男人啊,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李翩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廊道外的花木。

这会儿已是日色西斜,一整天的炎炎烈阳终于消停了些,可庭院内的花木仍是无精打采,就像他自己一样。

宋澄合瞧着李翩的丧气样,忽然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说:“你想把你父亲强征来的丧税全部还给百姓,是不是?”

李翩心头一紧,眼现警惕之色。

“别这样看我,我之前跟你说过,阿娘是站在你这边的。”

“宋夫人……”

宋澄合扯了扯李翩的袖子,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

跟着继母穿过花荫廊道,又过了一扇角门,这便到了宋澄合日常礼佛的那个偏院。偏院阒寂,没有宋澄合的允许,闲杂人等不会到这儿来。

二人站在香室外檐下,香室的门半掩着,隐约可见内中青烟袅袅。

李翩未等宋澄合发问,自己先开口了:“宋夫人适才说的话,不知有何深意?”

宋澄合抿唇一笑:“深意自然是有的。你父亲不信,但我信,我信竺上座说的,你是天生的鹿王慈悲心。”

“我不是鹿王,我只是……”李翩心里蓦地有些憋闷。

宋澄合瞧着他的神情,再次抿唇笑道:“我懂我懂,你只是看不得黎民百姓受苦受难,听到那些路旁的哀哭就想帮他们一把。你想把丧税还给百姓,可你就这么心直口快去问你父亲要,他能给你吗?换做是我,我也不答应啊。你要想办法,大路走不通,我们可以抄小路嘛。”

“抄小路?”

“你知道那些丧税放在哪儿吗?”

“不知道。”

“巧了,阿娘知道,”宋澄合抬眼望着李翩,眼中光影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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