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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他最喜欢用这只手摸她头发,叫她小白。

温白然哭得没有声音,肩膀一缩一缩,可怜的让人心碎。

“别哭,小白。”李渊无奈地伸出手,安慰的动作停在她头顶。他的手已经干瘪了,指腹没有肉,怕会硌到她,颤了颤,又收回来。

他叹息说,人都是要死的。

温白然知道,可她不能接受是现在。

李渊还这么年轻,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他明明还有大好人生,明明联洁日化就是被他起死回生,为什么他不能救一救自己?

他前半生太耀眼,以至于她完全无法接受他现在的黯淡。

不,黯淡也好。

她只是受不了他即将消逝。

听着温白然哀切的恸哭,李渊自嘲地勾了勾唇,“可能这就是天才的阵痛吧。”

他这样说。

他到现在还是这么豁达。

李渊说他就是因为怕大家都无法接受才选择隐瞒,他原本打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国外过得很好,久而久之,大家有了自己的生活,自然也就能慢慢淡忘他的存在。

温白然知道他世界和平的性格不愿意看任何人为他而难过,她也很想让自己在他的最后时刻里表现得潇洒一些,让他记得她的笑脸,至少让他放心,她是个可以坚强的人。

可她做不到。

她过去崇拜他,仰慕他,也想过成为他。

她是真的把李渊当自己的哥哥。

如果连她都不能接受他的离开,可想而知他的家人会是怎么样的痛苦。

她哭着问他,既然做了决定,为什么又回来了呢?是不是也放不下家里的亲人。

她试着劝说他,可李渊说,小白,我是为你和阿凛回来的。

她就说不出一个字了。

在回来之前,李渊对自己的病情了若指掌到已经没有生的意志。

得知他们分手消息时,他刚刚做完最后一次伽马刀,医生在这边说他的肿瘤扩散范围太广,接下来任何治疗手段恐怕都无法再起到作用,电话那边在说周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问他应该怎么办。

他不是圣人,最后关头的灰心肯定是有的。但死之前他还是想再帮自己心爱的表弟和珍贵的朋友最后一次。

哪怕只剩一天也好,至少他还能为他们留下些什么。

他说抱歉啊小白,之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因为家里一直希望看到他结婚,有个稳定的家庭,那天在咖啡厅里,温白然侃侃而谈的少女模样让他有了个糊涂的念头,或许可以请她帮忙在家里表演一出团圆。

话说出口后她诧异的表情让李渊惊觉自己果然是病到底了,居然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他说自己那时候肯定是被肿瘤控制了,才会那么的不清醒和自私,幸好你没有答应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阿凛。

温白然哭得眼睛都肿了,她直起来,抽泣着抹了抹泪,“我知道你是胡说的,我没往心里去。”

李渊微微怔愣,这话仿佛有些打击到他,“可我真的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像喜欢哥哥那样......”她说,却看见李渊笑起来,笑容温柔得让她愣住。

“李渊哥…”

“嘘。”李渊忍俊不禁,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睛,说我们不要告诉阿凛,他会吃醋。

“......”

温白然瞬间震惊到忘记了哭。

她在李渊的病房里待了很久。

他同她说了很多在国外时的趣事,仿佛是以这种方式来安慰她,他把这辈子的话都对她说了。

他依然自信,温和,玉质的声色连同连眼中一如既往的磅礴都那么生动。

即便到了此刻,他活着的状态也比大多数人更真实而确切。

他说小白,别为我难过,我这辈子活得很值得,没什么好遗憾的。唯一要说美中不足的,只是偶尔会孤独。可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啊。更何况我还会给自己写信。

他如此坦荡又惋惜地承认,人世间最顶级的寂寞就是与自己作伴,但他同时又释然着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

他笑着说,这世上大概只有我自己最懂我了。

温白然安静地听他把这些话都说完,直到他累了,她扶着他躺下,等他睡熟。

离开病房时,她发现周凛一直在门外。

等了很久,他手里那杯咖啡已经凉掉了。

见她出来,他灰的要下雨的表情同她已经下过雨的眼对上。

沉默。

沉默。

刚才里面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谁也不敢先开口,仿佛先出声的人一定会崩溃。

良久后,两个人默契地转身,一路走到走廊尽头。

几天不见,周凛憔悴了很多。

平日里打扮精致的少爷现在胡子也没刮,身上的香水味早就被医院的消毒水味替代,衣服也不知道几天没换了。

这段时间,除了一个白天来帮忙的护工,晚上都是他在照顾李渊。

难为他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现在也学会怎么照顾别人了。

他说他常常在夜里惊醒,突兀地看见李渊在病床上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旁边监护仪的光洒在他脸上,骷髅一样的阴影占据了他。他上前查看,发现他牙关紧咬、冷汗直流,仿佛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他吓得魂都掉了,叫来医生。他们在病房里说了一大长串,他只听懂一句:就像有无数颗炸/弹在脑子里炸开。

医生说他那时候是没有意识的,睁眼纯粹是生理反射,但他真的很了不起,能在这种规模的轰炸下连一声都不吭,意志力超越常人数倍。

什么狗屁意志力,周凛就想知道有没有办法让他好受一点,起码能睡个安稳觉。

肿瘤科主任遗憾地告诉他,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使用药物减轻他的痛苦。

他拍了拍周凛的肩膀,叹气,“你要明白,到了这里,这种减轻已经微乎其微了。”

他不明白。

明白不了一点。

微乎其微什么意思,这里又是什么哪里。

为什么白天还能好好跟他说话的人,晚上却被所有人判了死刑?

周凛蹲在走廊的窗边,抱着头,整个人萎靡的连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

他语气极其低下地问温白然,还有没有什么先进的技术可以帮他,全世界哪里都行,他带他去。

温白然被他的痛楚感染,刚才在病房里平复好的情绪又再激涌。

喉咙酸得发不了声。

半晌才说,没有。

“脑瘤的治疗和预后完全取决于瘤体的恶性程度和生长位置,虽然现在医疗发达,但还没有完全到可以治好晚期脑瘤患者的地步。这一点李渊在国外治疗两年多,他最清楚...我相信他已经跟你说过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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