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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声应声看去,意识到对方竟有些失神。再仔细察看,眼尾薄红,甚至多了道浅淡的水痕。
“你……”江沅声感到疑惑,蹙起眉,“你为什么在哭?”
灰瞳渐渐地黯下去,商沉釉无言直视他,某种被长久压抑着的痛苦浮出表面,在眉宇间一点一点染上哀色。
哀色深重,却偏偏依旧在尽力压抑,不忍惊动外物。
“Cherry,”商沉釉吐字的语气愈发地轻,几近嘶哑呓语,“……是你在哭。”
这滴泪不属于我,而属于你。可是你却感觉不到,仿佛真的在由衷笑着,无意责难我。
我难逃其咎,我罪无可恕。
*
不知是多久后,江沅声得以入睡。他沉沉地陷进梦里,依稀嗅到拂来的暖调柚香。
梦中长出柚枝般的纹,投下浅淡的影子,虚描他的唇,却不敢真的触碰,像画作中一处克制压抑的留白。
影子稍纵即逝,好似神经幻觉,唯有耳畔捕捉到零星低语,呢喃他的名字,一如曾经无数次重复忏悔词。
“声声……江沅声。”
字字藏着情绪,痛苦,或庆幸,江沅声分辨不清,并为此不满。他本能地侧翻过去,迷糊的抱住香气的源头,十指叩在那处的月要间。
对方倏然一滞。
抱住的地带,肩脊随之变得僵直,似是胆怯,却难以退开。直到很久后,江沅声得到一个迟疑的回抱,才放下心,完全埋进对方怀中。
他满意地蹭了蹭脸颊,再次安然深眠。
等彻底醒来,是在十七个小时后。
鲜少睡得这样久,江沅声仿佛经历一场宿醉,躯体绵软,额中传来阵阵闷痛。他抱着枕头环视周遭,只觉恍如隔世。
他此刻已不在Chios岛,而在赛文斯提港的常居楼中。
双眼迷蒙,他向外走,窗中落下倒影,照出他凌乱散开的发丝,和久睡后的红眼尾。
离窗更近些,一道修直的人影与他的重合,沉默地凝望他。
“商沉釉?”江沅声揉了下眼,确认式地问。
“是我。”
商沉釉从窗沿侧身,露出哑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下身质感偏软的西裤,裤摆隐没在柔光下。
西裤下的双腿交支叠放,一旁的圆桌上搁了只水杯,尚且冒着白汽。稍后商沉釉抬手,杯子推过去,示意:“温水,过来喝一点。”
江沅声迟缓地点头,看他一会,才提步走过去,问:“你在这里等我,不去工作了么?”
问完,他喝着水一边察觉到,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
“我申请了长期休假。”商沉釉望着他,直到水杯见底,他接过杯子,攥回掌中。
休假?江沅声抿了抿唇上水迹,歪头,示意他继续说。
杯壁被无声敲了敲,商沉釉垂眸,语调平缓地解释:“威利的冬季很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待到初春。”
“啊……”江沅声睁大眼,“对,是我提出想去威利的,在昨晚。”
居然真的忘掉了。
“嗯。”商沉釉对此并不介意,神态如常地抬眸,目光在江沅声的唇间逡巡一次,水杯在他指间旋了半圈,“还要喝水么?”
江沅声摇头。
于是杯子再次回到圆桌上,他们说定了,继续休整半日。等第二日,从赛文斯提港出发,乘坐轻型机飞越北海。
威利确实在降雪,厚的白色涌向大地。
由于纬度较高,整个国度的冬日氛围是举世突出的浓郁。又偏偏,冬季有别于春夏秋,愈是酝酿浓郁,便愈是冷肃,像极了某个人。
所谓‘北原’,则是在威利北部。
帕斯劳家族有处弃用的旧庄园,庄园往西去,有大片大片的寒带森林,地图上的名字是“Skadilocate”,意为‘冬日女神所在之地’。
因为读音偏复杂,少时的江沅声初学威利语,感到有点难办,习惯简称那里为“北原”。
对此,商沉釉并未忘记,至今在沿用他的习惯。
他们在北原外的石堡旁下机,落地时,积雪已足淹没膝盖。又上了一辆雪橇马车,被载着往北原的深处快速掠去。
入林途中,很快跟上几辆护送的卫车,和他们保持固定距离。
“那是什么,驯鹿?”
江沅声从围巾里抬头,向商沉釉询问。他的目光越过料峭风雪,示意远处移动着的黑影。
“是。”商沉釉乜了一瞬,又回望他,“想去那边看么?”
“当然。”江沅声弯起眼,眸底碎光闪烁,“可是距离有点远,你可不可以喊那群鹿过来这边?”
商沉釉极浅地笑了下:“好。”
“真的?”江沅声产生兴趣,“你要怎么做?”
话落,商沉釉随手拨了则通话,很快有辆卫车跟近,有男卫单独下了车,手上拿着狭长的革皮包裹。
包裹打开,竟是一支小型猎i枪。
“他怎么……”江沅声吃了一惊,下意识要阻止。可下一秒,扳机扣动,却并没有子弹响,而是划破空气的哨声。
很快,林中传来嘈杂的回应,驯鹿们被吸引,从远方飞奔来。
江沅声恍然回神,不过十几秒,庞大的鹿群由远及近,在雪地现形,又踢踏着腿疾行跑开,向四面八方去,不断发出交错如雷的啼鸣。
奔腾的鹿群犹如棕色海,忽有一抹白色混入其中,激得雪粒高溅。江沅声却忘了闭眼,讶异地发出低呼,被商沉釉揽入怀里挡雪。
“Snowflake!”江沅声兴奋地拽住商沉釉,“Shardpt,你看见了么?是Snowflake!”
Snowflake,极其罕见的白色驯鹿,自然基因随机组合的偶然结晶。在野鹿成群的Skadilocate仅此一只,象征冬日女神的稀有眷顾。
商沉釉勾唇,温和地低眸,看他的画家难得找回天真。
是啊,Snowflake,指引命运庇护你。
他俯身低语,得到对方双眸晶莹的回视。风声刮得殷切,江沅声没听清那句呢喃,笑着问他:“你说什么?”
风声四处呼号,如孩童欢唱。雪橇马车飞驰,追着鹿群不断往前。
很久后,寒意渐渐被驱散,他们抵达森林的心脏地带,前方矗立一座极高的尖顶灰塔。
江沅声跳下车梯,踩着长靴踏上雪地,弯腰,垂下双手攒了一团雪球。
他攥紧雪球捏一捏,等开始融化沁水时,就踮脚抛出去,兀自追着雪球快步前行。
商沉釉跟随在后,棕黑发丝沾满霜白,宽大的风衣染了湿气,寒意侵蚀,然而眉眼间的冷冽却消失无踪。
也不知从何时起,再难从那双眸中窥见曾经戾气,哪怕戾气并未真正消失。
或许是在自寻痛苦,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