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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沙,铁蹄毫不留情的在阴风中翻飞,留下遍地的飞尘与鲜血。
再望远看,是邛窟僰人悬棺隐隐显现出边界的白光。
付青山听说过,在那之外,是被笼罩在雾气之中的苍翠青山,湿润的水汽萦绕在翠绿之中,会带起茫茫白雾。
蜿蜒崎岖如羊肠小道的石阶,和顶上青寂山寺模糊的供桌烟气,会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显露出含泪带雾的全貌。
这一切都很美。
他们能够在惬意中,或好奇或自如的观赏这样的美景,是因为龙王死了,没有人会让他们付出自由与美的代价。
付青山的目光在远处凝成一点,半晌,突然开口道:
“小花姑娘,你知道神仙为什么会存在吗?”
他不等小花回答,也没有看着她,只是自顾自的道:
“因为有太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被无数艰难困苦逼迫,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神仙身上,归根结底,是怨,是不平,是不甘心。”
“他们有时候并不是无路可走,只要有人轻轻拉上一把,就能摆脱困境,可当他们开始把身家性命全部摆在供桌上供奉给神仙,他们就真的再也无路可退了。”
“神仙的帮助不会让他们永远摆脱困境,只能让他们越发依赖神仙,一个不甘套着更大的不甘,最终被欲望撕扯的粉身碎骨。”
付青山默默的注视着悬崖之下,无数横斜遍野的尸体,轻声道:“这些人不是坏,不是贪婪,他们只是……没有办法了。”
一阵夹杂着黄沙的风吹过,那些浮尘被轻而易举的吹起来,露出下面无数破碎的的白骨,还有血涔涔一片的土地。
小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想说,我们曾经的处境,和他们一样吗。”
付青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们不一样,”他温和的说道,“你们比他们厉害的多,仅靠自己,就已经把自己拽出了泥潭。”
“我希望,你们能用这根蛛丝,将最后一点怨恨和不甘也解决掉,再离开这里,去帮助其他沦陷的景区,让那里的人们自己拥有这片土地。”
小花闻言一怔:“……其他地方?”
“是啊。”
付青山笑道,眼睛里闪过一抹不知是什么的复杂情感,很快沉寂下去,藏在了镜片之后。
“别的地方,”他重复道,“那些尚且被神仙控制,重复着无穷无尽悲惨命运的人……小花姑娘,就当是出去走一走,去看一看不一样的风景。”
“甚至你不做任何事也可以,只要让他们看到你,就够了。”
“……”
小花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已经在锁死的棺椁中,活生生扣断了八根指甲,狼狈而古怪,与一身洁白的衣裙格格不入。
这样一双手,连让自己安心都是勉强的,还能去帮助别人吗?
她看着自己的手,细声道:“我怕我无法胜任。”
付青山微微一笑:“不,你可以。”
“如果你还是担心,感觉在其他不同的地方,有那么些许的不适应,又或者是水土不服……”
付青山在小花注视的目光下,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私人编纂,旅行攻略,”他微笑道,“或许可以收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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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陀罗宫,雪监狱。
高耸巍峨的雪山,阻隔了所有激情澎湃与暗潮涌动。
高原的夜晚本就寒冷,而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灿烂日光的温度,便更加阴冷而潮湿。
关押着犯人的铁栏杆中间,两个狱卒提着酥油灯,无声无息的向雪监狱深处走去。
酥油灯微弱的光芒,在深邃灰暗的雪监狱中,没有起到任何温暖的作用。
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狱卒,哆哆嗦嗦的碰了碰酥油灯,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真是麻烦,您说用得着吗,非要咱们巡逻这么一趟,这雪监狱守卫森严,里面的罪犯都受了重刑,怎么会有人逃脱呢。”
“你怎么知道,那些罪犯逃脱不了。”
年长的狱卒和他松散的态度截然不同,眼底凝重无比,面上阴沉的如同厚厚的积雪压在了头上,让他动弹不得。
“我们这一趟巡逻,当然不是为了那群不会反抗的猪猡,”年长狱卒冷声道,“他们不会跑,会跑的是他。”
“谁?”
年长狱卒深吸一口气:“那个从外面来到藏区、害死了藏神的外乡人。”
“滴答。”
一滴雪水从监狱屋顶上滴落下来,无声无息的在地上蔓延,模糊了两人的对话和年轻狱卒的震惊。
年老狱卒警惕的瞥了一眼周围的犯人,压低了声音,拽着年轻狱卒匆匆拐了个弯,向里走去,
这栋雪监狱是由两部分组成,东面为监狱,西面为仓库。
监狱东南两侧有五间牢房,关押着犯罪情节比较轻的一般犯人,北侧两间则是各关押一名重犯的地牢。
其中在雪监狱最深处,有一间赫赫有名的地牢,狱卒们都管它叫“蝎子洞”。
年轻狱卒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叫蝎子洞,年老狱卒没有回答他,只是带他去看了上一个蝎子洞里的犯人,他就懂了。
犯人被投入洞中被成群的蝎子活活蜇死,就叫蝎子洞。
此刻,酥油灯昏暗的火光忽明忽暗,在阴冷漆黑的地牢中一点点往里飘去,那移动的方向,便是蝎子洞。
“呃……呵呵……”
走廊两边,铁栏杆隔绝的一间间地牢里,惨叫声几乎销声匿迹。
不是因为雪监狱的刑法仁慈,而是因为来了这里,在手铐、脚镣、石帽、竹签、剁手脚的刀子、挖眼的铁勺、站笼、董夹、皮鞭、木枷等重刑下,没有人还有力气惨叫。
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喘息声,还有悄无声息的死寂。
“行了,别看了。”
年老狱卒见年轻狱卒神色不安,止不住的向一旁观望,瞥了他一眼,冷冷的打断道:
“被送进这里的犯人,都是一群不会讨好人的贱皮贱骨,懒骨头连鞭子都使唤不动,动不动就说自己生病了,动不了。”
他厌恶道:“懒东西,不干活就让竹签子好好治治这群畜生,我劝你别把同情心放在这群东西身上。”
年轻狱卒连忙收回了目光,讪笑道:“当然,当然。”
“我不是同情他们,我就是冷,”他抱怨道,“这里阴森森的,动不动就血赤糊拉一片,晚上我都睡不好觉。”
年老狱卒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不以为然道:“看一群没骨头的懒皮子受刑,有什么睡不着觉的。”
“你要真怕睡不着,平时多听听喇/嘛诵经,雪监狱外面就有,诵经的声音跟这群贱骨头的惨叫声一起响,听着浑身都是舒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