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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这只是人海中擦肩而过的缘分,往后大概不会再有半点交集,如湖中雨痕散去。
这般作想,不免令人叹惋。
“刘兄你说,刚刚那娘子……是不是山鬼所化?我听闻城中洛家娘子是世间绝色,虽未见过,但一定是比不过这一位。”
同窗苦笑:“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1]。山野之中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大抵真是什么山精野怪所化吧,走吧,雨就要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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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后树变多了起来,将雨筛疏,沈幼漓放缓脚步。
眼前的黄泥路换成了石阶,软鞋亦能行路,可瞧一眼脚下邋遢,总不能满脚沾着黄泥穿鞋吧。
她循着记忆行至半山腰处,果然看到一眼清泉,正逢雨季,水声湍急,再往前就是攀山的石阶。
沈幼漓提裙坐在清池边,将绣鞋放在一边,将沾满黄泥的脚浸在水里,一面将幂篱洗干净。
虽是三春,可山泉水冷得得很,很快冻红了沈幼漓的脚踝和指节。
正乘轿子上山的瑞昭县主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县主本是欣赏山中细雨迷蒙的美景,车窗在转弯之后框在了一个野池边,一个年轻娘子在池边濯足,泉声动人,周身杳霭流玉,莫说是那乌云叠鬓、海棠醉日的模样是世间难寻,就连发尾都比别个要楚楚动人。
精致的指甲磨在窗沿上,她专注打量着池边人。
“县主,该换轿子了。”同乘的侍女的提醒让县主回神。
“嗯……”
收回视线,端昭县主扶着侍女的手,踩着人凳下马车去,早早撑开的花鸟软绢伞立刻为她遮去雨滴,人很快就移到轿子上,风雨来不及打湿她的衣裙分毫。
沈幼漓也注意到经过的车马和衣着华贵的女子,一眼看出此人身份不凡。
莫说这宝马香车的规制在瑜南城罕见,就是下马车的女子那装束,也绝不是寻常官宦女子能穿戴的,想起近日瑜南城有权贵驾临,她立刻猜出了这年轻娘子的身份。
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不过陌路,沈幼漓并未上心,照旧埋头洗刷,那轿中贵人却突然掀起帘子,直直与她对视。
沈幼漓洗鞋的动作放慢,瞧了过去。
“你也是来听讲经的?”瑞昭县主先朝她开口。
沈幼漓将绣鞋穿好,摇头道:“不是,只是跟随家人进香,不慎摔了一跤,在此收拾一下形容。”
瑞昭县主不说话,打量的视线在她周身游走。
这个时辰一个年轻娘子孤身出现在山寺之中,还平白在池边濯足,在佛门净地做出这般姣娆妖异的样子,实在让人怀疑居心。
沈幼漓被盯得极不舒服,正要借故离开时,县主才说道:“佛门净地,岂容你举止如此不端。”
面对这突然发难,沈幼漓先是莫名,后感恼火,山中猎户常在此洗血拔毛,处置猎物,她怎么不能洗脚?
这人有毛病吧!
放在平日,就是周氏在她都要顶回去,可眼前这人……这身份不好开罪。
沈幼漓压住怒火:“我举止有何不端?”
“私密之处怎能轻易示与外人,你在这人来人往的道旁洗脚,难道这行路的人全是你的夫君不成?”
真是刺耳难听!三两句话就污蔑一个女子清白,这县主比长舌妇还厉害,舌头底下压死人呢。
沈幼漓更确信此人无故找碴。
她阴沉下脸 ,自问不是软柿子,可眼下敌众我寡,针锋相对实在讨不到半分好处。
那些以众暴寡、曝尸荒野的猜测一晃而过,沈幼漓深吸一口气,自认俊杰,起身抚平裙摆,双手按在身侧行礼道:“多谢娘子提点,是我鲁莽了。”
瑞昭郡主俯视着她,良久,轻轻丢下一句:“乡野粗鄙之人,大抵如此。”
说罢帘子落下,轿子继续朝山上去。
“面酸口苦肝火旺,该灌一副龙胆泻肝汤,再灌上生半夏——毒成个哑巴!”
沈幼漓嘟嘟囔囔,对着空气挥去一拳,又被自己的前倨后恭的嘴脸气笑。
可别让她再见着这人,她是没有忍第二次的气量。
将遮面的幂篱重新戴上,沈幼漓踏上山道。
再行一刻钟,已能看到禅月寺远远隐没在层林之中的飞檐翘角,还有翠烟幽幽升起,宛如一幅静谧写意的山水画。
今朝崇佛,瑜南更是富庶,相传自前朝承袭的寺庙就有三百多座,凡有人烟处,皆有佛教信众,禅月寺更是瑜南闻名的大寺,每至初一十五,香客都会堵得水泄不通。
到山门时,雨势已停。
讲经会快至尾声。
沈幼漓仰头瞧着石梁,灰白的纹理经年岁洗刷,被苔绿替代,成了这深山古刹的一部分,远处禅月寺的飞檐斗角在层翠中时隐时现。
自生了釉儿和丕儿,她就鲜少再上来。
她嫁入洛家,恰好七年了。
起初,沈幼漓流落瑜南,山穷水尽,为几百两救命钱,她走投无路,向途经的巨贾洛家跪求援手,大夫人周氏舍了银子,却要她嫁她儿子。
“你模样不错,我家少不了你吃穿,嫁给我儿子可好?”
当时的沈幼漓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她将脏脸一擦,也敢开口:“要我嫁人,不是这个价钱。”
“那是多少?”
“一万两白银。”
她是真的需要这笔钱。
没想到周氏答应得爽快:“只要你嫁给我儿之后,能给洛家延续下香火,我就给一万两白银,永昌平钱号三百家分号通兑。”
“成交。”
沈幼漓不在乎嫁谁,谁能给她一万两,就是嫁块牌位她都嫁,生孩子这件事,她自认也会。
周氏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成了,一万两白银就没白花,若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双方就这么立下了字据。
第2章
洛家并非单纯的商贾,而是两代之前从雍都迁居瑜南的世族,主支老爷如今在州中任录事参军,威望甚高,沈幼漓所嫁的则是二房,乃瑜南城中的巨贾。
他们靠一支支商队,将无数珠宝、香料、马匹带入中原,积下万贯家财,之后修桥铺路,兴建学塾,造福乡里,在城中极有声望。
周氏将洛明瑢养了三个月,把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养得容光焕发,才满意地吩咐人置备成亲礼。
成亲前,沈幼漓没见过她未来官人一面,只知道他叫洛明瑢,是周氏唯一的儿子,上头还有个已嫁出去的姐姐。
成亲当日的诡异沈幼漓到现在还记得。
说是喜事,阖府已挂起了红绸,可来的亲戚寥寥无几,只有喜乐空响,人声寂寥。
仪式却不见敷衍半分,沈幼漓四更就被催促起身洗漱梳妆,华丽的喜服挂在高高的架子上,还拖出去一丈有长,裙上用金线绣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