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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些什么,屋内忽然传出了一声汤昭云的呼唤,“张筠康,你又跑哪里去了?”
“娘,娘,就在门口呢!我回来了。”张筠康下意识应了一声,他回头有些贪恋地看了一眼千山轮廓,然后朝着屋内跑去。
路过门口,他打了声招呼:“姐夫。”
身为共犯的许栀和有些心虚,她随着张筠康的视线一道移向小屋。小屋门口站在一道身影,挺拔修长,像是一棵长在了屋前的树。
陈允渡立在门口,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不是小舅舅和小舅母来催就好,许栀和乐观地想,至少现在已经十八岁的她,比才七岁的张筠康能做的事情多得多。比如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在屋外转悠那么一会儿。
陈允渡朝着她走过来,许栀和朝他笑了一下,想将刚刚张筠康带她见识的景观分享给他,但突然又想起陈允渡本身也生长在这样的水天自然之中,所以他能像山野的风,青涩又炙热,纯粹又恣意。
她递出去的手顿在半空,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她刚刚在地上捡起的石子。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来的时候,陈允渡先她一步接过,他接过石子,指尖微微摩挲还带着泥土的石子,然后轻松写意地将其抛出去。
石子在水面上点了好几下,才寂落于无声。
第96章
许栀和已经看傻了,过了一会儿才偏头去看他,“你做什么?”
陈允渡的视线落在被他击碎的波纹上,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一瞬间竟像是少年隐士从千山走出,飒踏清正,振袖挽长风。他忽然回头望向许栀和,薄唇轻启,说出的话语被风托起,送入许栀和的耳畔。
“要不要学打水漂?”陈允渡说,“我教你,很简单。”
在他读书的日子中,也不会全然摒弃农活,天不亮的时候需要去山坡割新鲜的草叶,也会在县学休假的日子背挽弓箭,猎山鸡野兔。陈家在他出生之前,家中无一人从仕途,但陈家村里正家中有两头已经上了年岁的老黄牛,在犁田的季节,他会牵着老黄牛去水草也丰沛的地方吃草。
打水漂便是他在树荫下闲来无事学会的。那时候的江南三月,细雨连绵,落在瓦檐上是没有声音的,水落入草叶,将万物洗涤至翠绿发亮。老黄牛很有灵性,被牵到绿草茵里就自觉地吃起草来,根本无需人盯着。
靠在树皮已经斑驳的柳树上,只能依稀看见袅袅炊烟从灰白的小小砖房飘散,彼时天地被朦胧细雨衔接,浩渺无边际,他孤身观落英芳菲,断堤流水,整整十年。
许栀和望着陈允渡含笑的双眸,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能隐约感觉到此前她遇见的是已经趋向于成熟的陈允渡,而现在,眼前人正在与她分享自己的从前。
就像她曾经说起许府中寡淡无趣,按部就班的来时路一样。
她的目光有一点好奇,又有一点悸动,最后化作一声轻应,“好啊,你教我。”
陈允渡见她同意,俯身在地上寻找大小合适的石片,他给许栀和示范了一边,石子在水面上轻点数下,才陷落水中,轮到许栀和,明明也学着他的动作和发力,石子却干脆利落地掉入水中,叮咚一声脆响。
耳畔传来一声低笑,许栀和的指尖轻颤,“你教的不好。”
陈允渡:“对,是我没教好。”他重新找了一片石子,宽大纤薄,他伸手揽过许栀和的腰肢,扶着她的手。
许栀和的手中多了一块石子,将她半抱在怀中的陈允渡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感受着手臂和手腕的配合,就像当时练字一样。
“别紧张,放松。”陈允渡感受到她的僵硬,出声提醒。
“没,没有。”许栀和说,“我准备好了。”
陈允渡不敢过于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她的皮肤娇嫩,稍微力道大一些就会留下几日都消不下去的红痕。听到许栀和的声音,他的心神忽然一怔,半响后才恢复了正常。
石子轻点入水,许栀和目不转睛地数着,一、二……五!足足五下。
虽然不是她独自完成的。
“还想试吗?”陈允渡问。仿佛她一点头,就会继续在地上寻找大小合适的石子,供她练习。
“不学了。”
许栀和摇了摇头,视线在地上梭巡一圈,找了一片还算宽大的石头坐下。
陈允渡也随她,见她坐下,“可是累了?”
他站在河水流动的岸边,豆大的渔舟灯火在他身后绽放,许栀和坐在石头上,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见陈允渡的脸。
抬一会儿倒是还好,只是如果一直仰头望着他,脖颈要不了多久就会变酸,她朝着陈允渡伸手。浓墨的夜色下,她洁白的小臂像是会发光。
陈允渡上前一步,半蹲下与她平视,将她的手包在掌心。
许栀和弯了弯嘴角,“……你小时候,一个人放牛割草,可会觉得无趣?”
“……”
陈允渡没有第一时间作答,即便他已经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和许栀和分享,但乍然提起自己算不上多么可靠稳重的孩提时期,依旧有些有一瞬踟蹰。他在脑海中酝酿着措辞,然后说:“这倒是从未有过。我在家中行三,除了我,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位姐姐,他们照顾我,再忙碌的时候,我需要完成的事情也是最少的。家中无人读书,有时候我在家中写字,看见父母兄姐在院中劳作,会产生一种愧疚感……那一年,我十二岁。”
许栀和看着他,目光明亮,听得认真极了。
陈允渡接着道:“读书的道路太过漫长,见效需要十余年的积淀。当时我的力气已经可以和阿姊相当,她被灼阳晒出红痕,而我却只能坐在家中,读着书中所谓‘之乎者也’。我因为这件事,不但和父母吵了一架,还生平第一回顶撞了梅公。”
说到此处,他有些耳热,连带着嗓音都变得更加轻飘。
许栀和还以为他生下来就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听到他也会和家中长辈吵架,顶撞梅公,眼睛不由地亮了几分,“怎么说?你说详细点。”
陈允渡被她犹如听话本传奇一样的八卦眼神弄得没脾气了,像是报复一般重重按了一下许栀和的手,听到她轻呼“哎哟”,才心满意足,言归正传。
“其实,也没什么……”
十二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不过是将书本推在地上,打翻了砚台,走到父母兄姐的身边,眼中含泪,但语气稚嫩顽劣,“读书不好,我学不进去。这一个个字无趣极了,还是田里的蚱蜢有意思。”
稳重敦厚的父亲和温和慈爱的母亲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兄长握着锄头的指节发白,阿姊咬着下唇。
静默之中,陈允渡还嫌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够有冲击力,“书中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