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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吧。”

虞白把兜帽拉到最低,跟着人朝不远处的棚屋走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以为会在外奔忙到深夜的人,此时正走在回太守府的路上。

“这是内城民宅修缮的规划,殿下过目……还有这个,这是城南的……”

原太守被革职查办,淮南长史暂时代职。几日来,他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走路都不得歇息,见缝插针给人汇报公务。

“我看看,”燕昭接过来,“先前不是说城南的排水渠老化淤堵吗?怎么修建方案里没有提?”

长史讪笑:“殿下,城南房屋老旧,被冰雪压垮得最多,重建已是大工程,若再翻新水渠,造价极大不说,也更费时间人力……”

“不行。治标不治本,迟早还会再出问题。”

燕昭合上卷宗握进手里,面色沉沉。

长史的担忧不无道理。

城中各处繁忙,本地大小官员连带随她南下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太守府里的下人都被她派了出去。若要按她的想法来,莫说财力物力,就连人手都不够。

她皱眉沉思着,走过临时搭建的棚屋时,脚步突然一顿。

视线慢慢转过去,若有所思。

这里住着的,一半是房屋垮塌无家可归的百姓,一半是从城外逃难而来的灾民,十几人挤在一间,拥挤嘈杂。

“我想到了,”燕昭朝旁边的长史出声,“走,书房议事。”

她大步流星朝太守府走去,思绪却有短暂的飘忽。

……书房。

提到书房,她不自觉就想起从前在京中公主府时,书房窗边那个静静陪坐的少年。

不如把他叫来。

反正他整日独自待在房中,也没别的事做。

念头出现一瞬,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今日有外人在场,她不想把他给别人看。

虞白根本不知道他在被发现的边缘走了一遭。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暗,他更衣洗漱,疲惫地倒在榻上。

身体的劳累只是其一。缺少医药,他只能用他在太守府里找到的几样药物和一个针包,若不是自小就跟着父亲祖父外出义诊,多有历练,怕是真要束手无策。

更多的,是贯彻始终的紧张。

紧绷了一天的精神在踏进房门后骤然放松,疲倦如潮涌至,他连坐直身的力气都没了。

伏在枕上,他看向自己的手。

医者的手,当洁净、果断、稳。

可眼前这双手,十指微微颤抖着,满手的冷汗。

他害怕,甚至恐慌。

这双手,刚才治病救人了。

这是死罪。

晚风灌进窗缝,桌上烛火剧烈一跳,满室颤抖。困意和影绰一起笼罩了他,他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低。

不行,虞白浑浑噩噩想,不能睡。

他要等燕昭回来……

他喜欢看着她一把推开门,大步闯进来,那双琥珀似的眼睛微微眯起,像瞄准猎物一样锁定他。

可困倦还是超出了他的掌控。

不知第几次试图强打精神的时候,睡意彻底席卷。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安然好睡。

而是漆黑阴冷的大牢。

【作者有话说】

呼呼要开始一点点揭秘啦!~

掉落三十小包包~[红心]

第29章 甘入兽口3

◎若有违背,斩立决。◎

黑暗。

仿若实质的黑暗。

暗到哪怕只看一眼,阴森潮气和血腥就往人鼻孔里钻。

漆黑里,一道白影浅得格格不入。

衣裳素白,人也雪白,十岁出头的年纪,脚腕还没枷锁粗。

少年抱着膝盖蜷缩着,躲在黑暗的最角落。暴雨漏进牢房,浸湿了他的衣摆,惊雷轰然一闪,他也跟着瑟缩。

远处油灯勉强照亮他的脸,惶恐,困惑,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一动,镣铐哗啦一响,他出声问,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他试探着靠近牢房门,又被严厉地呵了回去,他小心翼翼说口渴,一桶污水兜头泼下来,身上的白彻底脏成灰色。

昏暗里没有时间,没人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身上的透湿半干,他在墙角跪下,对着高处那扇狭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窗,一遍一遍,生涩地、虔诚地祈祷。

祈求神明保佑,家人平安无事。祈求神明保佑,家人平安无事。祈求神明保佑,家人平安无事。

于混沌中,虞白静静看着自己。

无声地说,没用的。

就算把头磕破,把声音求哑,也没有用的。

六年前,他已经用一整夜的时间试过了。

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少时父亲的教导,说医道求诸技,神佛不可依。

是。

不可依。

打破黑暗的是由远而近的提灯,灯光火红,牢门推开时一声怪响,像哀鸣。

狱卒后面跟着的人穿着官服,面容已经在记忆里模糊,虞白只记得他的声音,冰冷、严肃,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悲悯,

“虞氏的孩子,对吧?”

他摊开手中卷轴,一字一字地念。

圣旨明黄,是这场噩梦的裁决,和往后噩梦的开端。

他念,虞氏庸医误国,欺君罔上,罪无可恕。

他念,为正典型,以儆效尤,朕决意处以极刑。其成年者一律斩首,余者罚为奴籍,入教坊司,永不得行医。

最后一句,他念,若有违背,斩立决。

角落里,形容狼狈的少年愣着,像没听懂。

火光影绰,他脸色惨白。灯影颤栗,他也在抖,抖得镣铐哗啦作响,又吓得他惊惶更甚。

虞白最清楚他为什么呆愣。

记忆的最后还是在太医院,还是父亲提着药箱去给陛下请脉的背影。脑子里想的还是傍晚的约定,他正准备起身。

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怎么突然,他和家人的名字,就写在圣旨上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前,才十岁出头的他更听不懂。

甚至狱卒伸手去抓他的时候,他恍惚地问,你们带我去哪。

他问,声音像破碎的纸,

“那我父亲呢?还有祖父……”

虞白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很想捂住他的嘴,让他别问了,或者堵住自己耳朵,一个字也不听。

可他哪个都做不到。

梦和记忆重叠,数不清的第无数次,大笑声在他耳边回响——

“小子,你傻啊?”

狱卒一把拎起他,“斩首你听不懂啊?都死啦,早就死透啦!……”

眼前一切猝然扭曲,火光远去,周遭陷入更深更暗的黑。

他从那晚就怕黑。可还没来得及惊恐,下一瞬,面前又骤然明亮,亮得衣裳都成了徒劳,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打量他,嬉笑着评判他,仿佛在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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