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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卫忽然从外而来,行礼后,禀告道:“大人,岛外来了一艘船,说是林小旗派来接王妃的。”

屋里二人一愣。

齐岷扣在桌上的手指微屈不动,辛益看他一眼,问那锦衣卫道:“林小旗派来?什么意思?他人没来么?”

锦衣卫微赧,道:“船家说林小旗在登州城里忙于公务,脱不开身,所以派他代为接人,具体缘由林小旗已在信里说明。这是书信。”

说着,便把一封书信呈上。

齐岷接过来,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信纸,上面写着几行字,笔画有些潦草,想是写得匆忙,但笔迹确实是林十二的。

林十二说,他今日凌晨才刚赶到登州,一来就被登州知州大人拦截下来,一个劲盘问关押在牢里的那些刺客究竟是什么情况。林十二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为不耽误行程,所以先派船夫来观海园里接人,届时再跟虞欢在码头会合,接着换大船走水路返回京城。

看完信后,齐岷垂目不语,辛益看着被放在桌上的信,斗胆拿起来一看,撇眉道:“这猪脑袋,人家要盘问他就由着人问?”

扔开信后,又看向齐岷,心里到底还是希望尽快送走虞欢:“那头儿,咱是接着等,还是先去看看?”

齐岷神色冷淡,起身后,点一点桌上信件,示意辛益收起来。

辛益看他往外走,便知是要送虞欢离开了,挑唇微笑,收起信件阔步跟上。

*

却说虞欢回屋里休息不久,便有客人造访。

那会儿虞欢正坐在镜台前弄自己那装满贝壳的木匣,一会儿把齐岷送的那颗珍珠放进木匣角落,一会儿又抠出来,试图藏进某一块贝壳里。

春白从外间进来,说是辛蕊登门时,虞欢神色微滞,低头把珍珠藏妥后,关上木匣。

“请人进来吧。”

辛蕊今日穿着一身紫色的交领齐腰襦裙,头梳百合髻,柳眉杏眼,小嘴微抿着,神色颇有一些局促。

进来以后,辛蕊极快看一眼虞欢,移开目光,瓮声道:“听说王妃今日要走,我来送送。”

虞欢看着虚空,心不在焉,应:“嗯。”

辛蕊又瞄她一眼。

虞欢坐在镜台前,螓首微垂,葱根似的纤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木匣的漆金锁扣。她今日戴着一只翡翠镯子,玉的流光把那截皓腕映衬得像绿叶底下的一抔春雪,又薄,又白,被窗外渗进来的晨光照着,仿佛把叶片一拨,雪便会融掉。

辛蕊心里莫名有一些疼惜感,深吸一气后,正声道:“当然了,也有一事想要相告。”

虞欢仍是那副走神的语调:“嗯?”

辛蕊打着腹稿,肃然道:“想必王妃应该知道,我很喜欢齐大哥,从三年前遇见他起,便一直喜欢到现在。这次他来,我是打算向他表白心意的,虽然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

屋里一静,春白正要倒茶过来,闻言愣住,虞欢则像是被什么弄醒,侧目看来。

“但这不重要。”辛蕊一脸坦然,“他喜欢或是不喜欢我,在我看来,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他必须要顺心如意,平安康乐。现如今,登州城到处都在传他跟王妃有不轨之事,王妃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一旦这些流言蜚语传至圣上耳里,会给他带来什么结果吧?”

虞欢看着辛蕊,沉默。

辛蕊道:“所以,我恳请王妃记得,回京以后,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们在登州发生的事,就算日后在皇城里遇见,也烦请装作不认识,不要给他找麻烦!”

辛蕊义正言辞,说得一旁的春白措颜无地,虞欢诧然又茫然地看着辛蕊,不知是被什么触动,心脏突然一抽一抽地微微发疼。

“喜欢一个人,快乐吗?”

良久,虞欢低声问。

辛蕊一怔后,闷声道:“不快乐,因为他不喜欢我。”

四目交接,两人的目光都有些湿漉,似乎是为着同一个男人,又似乎各不相干,所伤迥异。

辛蕊鼻酸道:“你喜欢他吗?”

虞欢眼神闪躲,蓦地想起昨天夜里被齐岷送回来的情形,想起被他擦拭脚底时的那种惶恐,想起他交代“宫里的路,不能光脚走”时,自己克制不住想要往外涌的眼泪,心脏的抽疼感越来越明显,像有什么在活生生剥离。

“……不喜欢。”虞欢心虚地否认。

落地罩外,有人的脚步在猝然收停,里间众人没有察觉。

辛蕊反诘:“那你还勾引他?”

虞欢移开眼,指甲扣着漆金锁扣:“无聊吧。”

“恶毒!”辛蕊愤懑。

虞欢不再说话,睫羽低垂下来,眸底似熄灭的烛盏。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辛蕊回头,见得落地罩那边走来一道熟悉的人影,怔道:“齐大哥!”

虞欢一震,扣在锁扣上的指甲差点断裂。

齐岷走进来,眼底无波,垂在腿侧的手却收着,指节有泛白的痕迹。

驻足后,齐岷看着镜台前的背影,声音淡漠:“船已到,请吧。”

这一次,连“王妃”的称呼都不再有。

虞欢嘴唇微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抱起木匣站起来,越过齐岷时,没有看向他。

齐岷直视着虚空,等人离开后,踅身。

春白在后面收拾虞欢的行李,辛益走进来,看她一眼后,替她拎起一口官皮箱。

*

一刻钟后,众人在观海园前的海岸集合。

蓝天澄亮,浪声喧耳,一艘高大如楼、底尖上阔的福船停泊在海岸前,垂落的船帆上依稀可见一个极大的“周”字,那是登州船行里有名的“周”家番号。

程义正已领着园内的二管家哑叔及扈从庆安等在船底下,见齐岷一行过来,迈开脚上前打招呼。

海风吹得众人衣袂翻飞,齐岷神色寡淡,程义正那边也兴致寥寥,场面话说完以后,斜向庆安一眼,眼锋藏着不满。

庆安因没能阻拦锦衣卫来接走虞欢,自惭形秽,心里又是忐忑,又是疑云重重——昨晚上明明有密信传来,说是阻拦锦衣卫等人进登州一事办得挺妥当的,怎么天一亮就彻底变了形势了?

庆安百思不得其解,瞪向正在跟齐岷点头哈腰的船家。

那船家是熟悉面孔,登州船行里周家的人,身形瘦长,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在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操着一口登州方言,不迭跟齐岷保证一定顺利把贵人送回登州。

齐岷不说什么,全程几乎是漠着脸。

辛益招呼着几个锦衣卫帮着春白把行礼搬完后,下来找齐岷,道:“头儿,都差不多了,可以启程了。”

齐岷嗯一声,掉头去看虞欢,见她正蹲在一处礁石旁,身前放着一木桶,不知在干什么。

略一思忖后,齐岷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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