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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周嬗一怔,他仓皇回过头,只听“嗵”一声,周琮直直摔在地上,在地上挣扎不停,如一具蠕动的骷髅,披着绣有五爪蟒的锦被,绝望地向周嬗爬来,嘴里不断呢喃着什么,模糊不清,周嬗分辨不出。
他吓得赶忙后退几步,想要惊呼出声,叫人进来。谁知那周琮一把抓住他的脚腕,仰起头,脸上涕泪交加,疯疯癫癫笑道:“周嬗……我的好妹妹、好弟弟,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放开我!”周嬗又惊又怒,甩开男人的手,连连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他瞪着眼睛,心中有个声音疯狂阻止他,叫他快走,不要留下来,不要听,可他不死心,脚步一瞬有些迟疑。
周琮笑,口涎从嘴角流下,他见到周嬗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是解气非常,一如十多年前,那个同幼猫般弱小的稚子,也是如此孱弱,在他掌心里颤抖。于是他心里升起滔天的恶念,恨不得亲手扼杀,以抵消自己在父亲那里受到的伤害。
周琮嗬嗬乱笑:“你晓得皇后那个贱/妇为何讨厌你娘么?”
周嬗狠狠盯着他。
周琮道:“君父,什么君父?不过是天底下最大的蛀虫、最猖狂的人牙子!哪有什么傅家二小姐?不过是他微服私访时一眼相中的良家妇女!硬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把人弄进宫里,为掩盖真相,大费周章地灭口傅家……你说皇后为何讨厌静妃?一桩强抢民女的丑事,哈哈哈……居然出现在皇家!简直是奇耻大辱!”
寝宫内的声响惊动了外头的人,数不清的太监、侍女涌入寝宫,死气沉沉的屋子却依然不见生气。周琮几乎是疯了,一面笑,一面咳,咳得满地的血。
周嬗望着他,无知无觉落下眼泪。
他想,原来如此,原来傅凝香是被害死的。她从成为傅家二小姐开始,就害了心病,被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吸食骨髓,又随手丢开,死得不明不白,宫里像她这样的女子,还有多少?
而周琮也是同样的病灶。
不过此人本就可恨,君父吸食他的骨髓,他吸食别人的骨髓,一层又一层,等到了最下层,吸干了,便化作伟大盛世里的一捧骨灰。
傅凝香也不过是一粒无辜的灰。
……
街上人声鼎沸,似乎有人在大吵大闹,还堵了路,一个小兵骂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此地住着的都是大门大户,惹了他们,定叫你这个老东西死得没声没响!”
周嬗挑起帘子,问:“是何人在闹事?”
“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老赖皮,公主莫急,我叫人去把他赶走!”玉汐回道,她目光一凝,忽见公主泪水不止,忍不住心疼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怎生去见了一趟那杀千刀的玩意儿,又把自己弄哭了?”
周嬗吸吸鼻子,没回应。他探出头,冷冷看向轿子前方,只见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横在路中,撒泼打滚,嘴里直道:“你去!你去!打死了最好!反正我儿子当兵死了,女儿被人拐了,都说是太平盛世,为何偏偏我苦成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死了又何妨!”
这话说得周围人议论纷纷,有人于心不忍,上前几步,要去扶老头。谁料那老头力大如牛,差点把好心人甩飞,兀自坐在地上大哭大闹。
周嬗皱眉,用帕子拭去泪水,低声对玉汐道:“换条路罢。”
玉汐会意,正要叫伙计们改道,那老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直冲周嬗的轿子。
玉汐喝道:“放肆!胆敢冲撞我家公主!”
随着她一声暴喝,那些看戏的小兵赶紧冲上来,拦住老头,老头也不顾刀横在脖子上,他看着垂泪的周嬗,嘿嘿傻笑,柔声问:“怎么哭啦?不哭、不哭啊。”
周嬗等老头凑近了,才发现这人很是面熟,他略略一寻思,记起此人是谁——
那日张瑾为带他去宣北坊,被一个疯疯傻傻的老头拦住路,说要卖给张瑾为壮/阳药。
周嬗歪了歪头,仔细盯着老头,忽然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触动,好似他们本该认识一样。
第20章 阴司
是夜,人都歇下了,周嬗忽说自己心口疼。
奇怪的疼,一想到傅凝香、甚至是周琮,他就止不住地疼。心儿闷闷的、空空的,稍稍吸气吐气,针扎似的,一疼起来,浑身的力都被抽干了,眼泪止不住地淌。
他推枕边的男人,气息微弱,呢喃道:“疼……”
张瑾为也没睡,他睡不着,赶忙起身,急急点了灯,托起妻子的脸,皱眉道:“怎的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叫他们去找大夫。”
他的手才碰到周嬗的脸,只觉湿湿凉凉一片,在昏暗的灯下,周嬗脸白得吓人,泪痕交纵,手捂着心口,在他怀里颤颤发抖。
“早知见那晦气东西一面,就得让你受这等苦,我当初就该把你关在屋子里,不许你去,等他死了,什么事都没了。”张瑾为把人抱着,语气淡淡。
周嬗仍是捂着心口,略略瞪大眸子看张瑾为。男人见他疼得不行,要替他揉心口,手堪堪触到周嬗的手背,却被躲开,便知自己唐突,换成抚背顺气。男人做好一切,又抬高嗓音,唤人进来服侍。
今个儿守夜的是千山,她摸进卧房,瞧见男人怀里的公主脸色惨白,“哎呦”一声,急忙跑去叫玉汐和其他人,再叫王襄去请李太医。翠姨他们也醒了,开了灶台,煮起滚滚的汤。
周嬗知自己又闹得大家鸡犬不宁,心里不禁有几分愧疚。他以往在宫里头生了病,也只有玉汐她们惦记,又不敢去请其他的太医,生怕出问题,只能拖着,一来二去,玉汐她们也会了点医术……
他微微抬头,抿一口张瑾为递来的参汤,汤里头翠姨特意用蜜水调了,甜味压过参汤的药气,于是他很听话地喝到见碗底,后脑勺被男人摸了摸。
“可是好些了?”张瑾为说,“路远,太医估摸要天亮才到,你再等等,闭上眼,别去想那些糟心事,尽量睡一觉,好么?”
周嬗吃了参汤,补了点气,心气勉强顺了,他窝在男人的胸口,乖乖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打湿男人的衣襟。他听见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料与血肉骨骼,在他耳边跳动。
他有一点点舍不得这里的人们。
……
周嬗迷糊中发觉自己走在荒郊野岭,他睁眼一瞧,天地漆黑一片,唯远处有一条浑浊的河、一盏昏黄的白纸灯笼、一座摇摇晃晃的纸桥。
他心中一惊,又见桥前立着一个老太,她臂挽竹篮、面色蜡黄。老太见了周嬗,便露出不祥的微笑。
老太道:“小儿,你命还未绝,怎跑来这阴阳交界的地方了?”
周嬗也不知,他苦笑道:“身子不好,昨夜大病一场,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