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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崇山书院的山长,四十年前的老状元薛萼。

“搅扰你们说话了。”薛萼道。

平安一怔,这是个清瘦和蔼的老头儿,青灰色的棉袍松松地挂在身上,几缕银须被山峰吹得微颤,那双含笑的眼睛却愈发清亮。

平安起身作揖:“久闻山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仙人之姿。”

山长捻须朗笑:“你这后生,真会讲话。”

又问他最近读了什么书,作了什么文章,平安对答如流。

薛萼寥寥几语就判断出平安扎实的学养。

“眼下离春闱还有一年多,不如留在崇山书院,与我切磋经文如何?”薛萼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

这对旁人来说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对平安来说则不然,他看这位薛老师虽然很亲切,但除非必要,他连“崇山书院”这四个字都不愿想起,何况老爹身份不比从前,他是绝对不敢在外擅自拜师的。

只好婉言相拒道:“山长抬爱,平安铭感五内,只是椿萱翘首以盼,平安要早日回去侍奉双亲,何况平安学识浅薄,不敢言‘切磋’二字,他日若稍有所得,再请益于门下受教。”

薛萼心里稍有些遗憾,不过他门下三千弟子,还没有强迫别人拜师的习惯,只是交代两个弟子,给平安安排住处。

……

沈清儿和医官们将病患分为三类,每一类都有不同的症状表现,适合不同的药方。

平安则盘腿坐在台阶上,找了张稿纸写写画画。

他设计了一些抓捕钉螺的工具,如长柄夹子、螺耙、螺网等,交给春河知县,召集城里的工匠,用最便宜的材料多多打造,下发到乡绅手中,让他们组织乡里抓捕打捞钉螺,进行集中焚烧,还要填平废沟洼地,让钉螺无处滋生。

平安还编造了几首朗朗上口的童谣,令县衙小吏下乡,用石灰浆写在民居外墙上,散播于坊间,声称疫水中有食人血肉的蛊虫,能钻进腹中产卵,将脏腑食空,让百姓勿食生水,不碰疫水,禁绝在水中捉捕鱼虾等。

当百姓们得知,钉螺就是害他们得病的“蛊虫巢穴”,无论男女老幼,都参与到消灭钉螺的运动中去。

他们将沟渠里的杂草除去,排干积水,放火焚烧,用分发的工具捡拾打捞,用箩筐装着,从甲长那里按斤换取奖励。

春河县的防疫工作为其他州县打了样,圣旨下达之时,各县只需复制春河县的做法,便能大大遏制病情的蔓延。

三个月之后,各州县上报的感染人数,比此前减少了七成以上。

第199章 科举宝典,真的被他得……

春河县是首先爆发大肚子病的县,却也是最快遏制“疫情”扩散的县。

韩知县一度以为自己的仕途到头了,全县乡绅见他惊慌失措之态,都在心中鄙夷地称他“麻爪知县”。

正当无措之际,来豫州“历事”的小陈监生拿着都察院的勘合来到县衙,开口就跟他讨要一些帮手——六房书吏、三班衙役和五千民壮,春河知县嘴角一抽,这叫讨要帮手吗?这是要取而代之啊。

不过当时那种情况,谁愿意取代他的位置,韩知县真的可以敲锣打鼓拱手相让,何况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陈平安,阁老独子、太子伴读、圣驾面前的红人陈平安,这是历事监生吗?这是上天送下来的一尊菩萨。

小陈监生的工作因此得以开展,又因他说话行事有章法、有条理,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工作展开的格外顺利。

景熙十一年除夕。

一如往常,沈清儿忙忙碌碌,带着医馆们在给病患看诊、调整药方、煎药,十几个轻症病患已经在书院空荡的广场上洒扫落叶,几个年轻后生正用竹竿搭篝火架,妇人孩子正用红纸剪窗花,他们脸上带着大病未愈的疲态,眼里却跳动着久违的光。

书院的学生从库房中翻出一套褪色的锣鼓,是患病百姓向他们讨要的,

沈清儿独自站在充当药房的房檐下,数月的操劳使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唯一不变地是那双清亮的眼睛,和处变不惊的从容神态。

知道日头西斜,平安才从城里回来,带回百来筐的米面肉菜,用一队骡车浩浩荡荡地拉回来,令人用滑竿抬上山,对清儿说:“先是大旱,后是大疫,大家伙儿苦了一年,总要吃上一口饺子。”

清儿惊讶不已:“这么多的食材,你把集市搬空了吗?”

平安喜滋滋的,甚是骄傲:“县里大户们送的。”

沈清儿瞧着平安的表情甚是滑稽,好似外出打猎满载而归的猎人,颠颠儿地向妻子显摆自己斩获的猎物。

清儿脸色微变,暗骂自己,瞎想什么呢……

平安指挥众人将食材抬到后厨去,转头见清儿脸色不好,刚要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却见她话也不留一句,转身进了药房。

“她怎么了?”平安纳罕地问冬青:“我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吗?”

“沈姑娘可能太忙了。”冬青不确定地说。

“我得去问问她。”平安道。

冬青道:“可是,明知道沈姑娘忙,还去扰她,不会讨嫌吗?”

“我爹说,如果惹别人不高兴了,得尽早问清楚,不能装糊涂晾着。”平安道。

“大爷只有对……”后半句,冬青没敢说,大爷只有对大奶奶才会如此啊……

平安来到药房,清儿正忙着配药,麻利的用药秤称量药材,用药箅装着,交给手下医吏去统一煎制。

“我没有不高兴。”清儿找借口道:“突然有点想家了。”

平安闻言,从前襟里掏出两朵大红花——没错,两朵很大很红很富贵的大红花。

清儿错愕道:“哪里买来这么俗的花?”

平安道:“这个叫绒花,寓意‘荣华’,当地百姓不论男女老幼,过年时都会带上,我从一个老婆婆手里买来,虽然模样有点俗气,但做工还是不错的,你一朵我一朵,讨个好彩头,平平安安回家。”

清儿闻言哧地一声笑了,朝旁边努努嘴:“我手脏,先放那儿吧。”

平安放下绒花,离开药房,手里握着自己的那支,左看右看:“也还好啊……”

清儿手上更加麻利,配药、称药,迅速将今日的药方处理完毕,洗净双手,拿着那支绒花回了房。

暮色四合,书院广场上燃起了数团篝火,薛萼特意请来了县里的傩戏班子,带着造型各异的傩面具,手持金枪龙旗,在锣鼓声中绕着中间的火堆跳跃起舞。

平安头一次在外面过年,觉得兴奋极了。

“这叫什么舞?”他问。

一名书院学生告诉他,这叫傩舞,象征驱赶疫鬼,是山长特意安排鼓舞士气的。

说话间,众人开了几坛屠苏酒,先敬沈医官和小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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