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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的话很感兴趣。

有兴趣才能记住,有兴趣才会认真。

有意思的是,他们明明认出了对方,却要假作不知。

更有意思的是,自己假作不知,还要在心里不停揣摩对方知或不知,这便更有趣了。

帷帽白纱下,景昭眉梢微微挑起。

如果按照她往日的行事,未尝不会一句道破两日前那场同行,哪管对方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正好可以借此摸透对方底细。

但她没有这样做。

因为景昭今夜出行,只带了苏惠一人。这里人烟稀少,潜藏在暗中的内卫只要不想暴露,就很难跟到近处。

这种情况下,景昭不打算贸然刺激对方。

她对苏惠的功夫有信心,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然而此刻并非敌寡我众,两方同样寡。假如刺激过了头,对方骤然发难,自己身处陌生山林间,又缺乏足够的人护驾,一切就会变得麻烦。

先不考虑顾照霜主仆二人是一双武功高手,一言不合就能拔起倒伏树桩把她和苏惠通通打死这种极端情况,就算顾照霜二话不说抄起灯烛把身边的树点了,酿成山林大火,景昭都得费点功夫逃。

但她又不能换条路走。

一来,她对‘顾照霜’兴趣未消;二来,陌生山林不宜轻易行走,且不说草木间多虫蛇,单说泥土湿滑不慎跌个跟头,就有滚下去摔个半死的风险。

景昭虽不至于身手差到有失足跌落的风险,却也不想贸贸然踩进陌生的山林深处,被莫名其妙的虫子滋扰——即使她愿意,苏惠只怕也要拼死力谏。

此处上山的石阶只有一条,如果不愿离开石阶,那就只能继续同行。

很难说裴令之是不是抱着和景昭相同的想法,总之,二人同时保持着一种诡异又和谐的平淡交流,各自心怀鬼胎,向山上走去。

夏日林间虫鸟嗡鸣,树叶簌簌作响,淡淡雾气萦绕在四周,偶尔有凉风吹过,窒闷顿时为之一清。

景昭一边留意顾照霜,一边有意无意观察石阶外的林子。

苏惠禀报说,王氏和沈氏在通往桃花别业的路上,发现了与王七郎有关的物品。

尽管不能确定那是何物,但只看沈氏封锁附近山道,王氏派出人马来到山下等一系列动作,便能看出那件东西一定明确指向王七郎的身份或动向。

——王七郎失踪后,曾经出现在山中?

那他现在会在哪里?

事情已经闹得这般大,王珗亲自前去桃花别业,别业主人只要还有最基本的判断力,就会知道不能继续包庇王七郎。

看沈氏的动作,也并不像是如此。

一种非常微妙的危险直觉,从景昭心头升起。

她觉得,王七郎很可能已经死了。

一行人陷入了短暂寂静时,身前顾照霜那名年轻侍从忽然止住脚步。

在景昭身后,苏惠的动作甚至还更快了半拍,低低道:“有人!”

第29章 狐妖(六)是……是一把手指头,人的……

深夜的山林漆黑,薄雾笼罩着树影摇曳,像黑暗深处妖鬼晃动的利爪。树影背后更深处的夜色里,传来低而纷乱的足音与人声,火光中隐约有许多人影晃动,分布成一片明亮的扇形。

那是沈氏巡山的部曲。

声音与火光还在远处,但已经逐渐向着这边靠近。而此处山道石阶直直向上,没有岔路可走。

这意味着景昭等人要么留在石阶上等待与沈氏部曲相逢,要么离开山道,走入石阶两旁的夜色中。

如果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景昭的选择会好做很多。

她没有回头,后方苏惠保持着沉默,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

唯有他手中那盏灯幽幽亮着,将景昭的影子映在身侧石阶上,以此昭示着他仍在原地。

无声无息间,景昭背起了双手。

下一刻,一声轻响传来。

啪嗒一声,在远处传来的纷乱声中显得很轻,紧接着一串连绵的滚落声、跌撞声没入身侧的山林。

景昭眼前顿时一暗。

顾照霜那名侍从转过头,他的表情一时间不易看清,声音有些着急、有些无辜。

“郎君。”他说,“小人手滑,不慎把灯跌下去了。”

如果只是手滑跌落,灯盏应该沿着石阶滚下去,而不会落入身侧的山林中,且还滚出很远。

很显然,这是故意的。

景昭听见身旁顾照霜极轻地叹了口气,在此之前,另一只手臂已经无声无息插入了他们中间。

是苏惠。

作为一名内卫高层,苏惠从前护卫皇帝时,不知见过多少突如其来的刺杀与暗杀。

茶碗里、香炉中、衣被上。

书案下、房梁上、房门后。

匕首、毒药、冷箭。

飞刀、火油、白绫。

皇太女想要夜入无相山,他并不赞同,只能遵从。

因为在苏惠看来,这座山里没有一处安全。

溪流、巨石和林木,都是潜藏危险的好地方。

泥沙、石块和枝叶,天然便能用来取人性命。

从遇见那辆丹阳顾氏的马车开始,苏惠和景昭一样,没有一刻不在思索。

只是景昭思索对方的来意与谋划,而苏惠在思索如何第一时间护主和杀人。

这一刻,他至少准备了五种方案,在将皇太女推入黑暗的同时挟持顾照霜,同时杀掉最前方那名侍从。

但这酝酿许久的五种方案,所幸并没有能够付诸实施。

因为顾照霜主仆并没有发难,更因为景昭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轻轻向下一压。

哗啦一阵风声轻响。

“哎呀!”苏惠干巴巴地说,“小人手滑了。”

另一盏灯的光也消失了,如果竭尽目力去认真寻找,或许还能在林木深处望见萤火虫般似有若无的一点光。

场面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看,两人相继手滑,都是很拙劣的托辞。

但与此同时,场面又松快了很多。

那种因旁人在侧,进退两难的尴尬,终于得到了一个台阶。

“该怎么办呢?”

“是啊,该怎么办呢?”

景昭和裴令之同时发出虚情假意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他们心照不宣,离开石阶,踏入两旁的山林中。分明远处沈氏部曲的火把与声音越来越近,但四人全都仿佛暂时失明,一心寻找丢掉的两盏灯。

或许落在旁人眼里,这样做显得很是虚伪,很是可笑。

但即使有的遮羞布再虚伪、再可笑,也不能轻易揭下。盖着这层布尚可粉饰太平,揭开却等于将矛盾完全暴露在这片黑暗的山林里,再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他们走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出数步,苏惠回头仔细观察四周,然后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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