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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而下。
下方传来人声,但景昭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她抬手一推树身,便要借力纵身落下,然而手指触及树干时微微打滑,指尖粘稠滑腻的触感反复提醒景昭,自己方才碰到了什么。
她的手一颤,胃里翻腾不休,落地时踉跄几步。
苏惠与积素正在交手,寒光掌风交错变幻;远处枝叶沙沙作响一路远去,小金狂奔离去的背影若隐若现。
裴令之立在旁边,瞥见景昭踉跄落地,还是没有伸手去扶,只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对她颔首:“苏女郎。”
景昭警惕瞅他一眼,收束心神眼风扫过四周。
原本黯淡的月色,不知何时变得明亮,穿破山林上方枝叶的遮掩,皎洁辉光照在林间。
照亮了裴令之周身,也照出不远处树下那颗些微腐烂的人头。
原本强行压制的反应再也控制不住,景昭单手扯下帷帽,露出比纸还惨白的面容。
见她反应奇异,裴令之感觉不对:“你还好吗?”
景昭根本无暇多说半个字,死死咬紧牙关。
她眼珠漆黑,脸色煞白,嘴唇抿得没了血色,裴令之蹙起眉走过来:“女郎?”
裴令之走到景昭面前,看着她的反应隐含戒备,又有些疑惑:“你……”
话未说完,景昭抬袖想要掩面,但已经来不及了。
哇的一声,景昭吐了出来。
.
哗啦!
屏风后水声一止,景昭从浴桶里走了出来。
她靠在榻边,披着雪白中衣,妆容洗净,面容文秀冷淡,窗外天光投落,在她瞳孔中折射出淡金色的光影。
穆嫔跪坐在景昭身后,用一块绸布绞干景昭的长发。
满头长可及腰的黑发浸透了水,像丝缎一样闪闪发亮。不断有水珠滚落,将榻边地面打湿。
从穆氏到东宫,穆嫔过去或许吃过些苦头,但那些苦头是相对于她的高贵身份而言的。事实上,穆嫔从来不曾做过真正意义上伺候人的活。
因为有些生疏的缘故,穆嫔生怕拉扯到景昭的头发,所以动作就变得更慢。
景昭皱了皱眉,却不是针对穆嫔。
她翻身下榻,走回屏风后,在浴桶旁的木盆里不断清洗双手。
用于清洁双手的药膏被均匀涂抹开,覆盖着从指尖到腕间每一寸肌肤。景昭仔仔细细揉搓半晌,才将手上的膏体清洗干净。
穆嫔跟进来:“不用再洗了,真的,这药膏很有用,一遍就够,用的太多会损伤双手肌肤。”
景昭恍若未闻,对着屏风之侧透进来的明媚天光,认真端详自己的双手。
白皙修长,一尘不染,唯有指尖被水泡的发皱。
像是水里捞上来的死人。
想到死人,景昭本能地想起昨夜掉进怀里的那个人头。随之而来的就是腐臭气味和奇异触感,仿佛还缠绕在她周身,挥之不去。
景昭忽然弯下腰,按住胸口干呕起来。
她也的确只能干呕,昨夜到现在,能吐的东西都已经吐得干干净净,到最后连喉咙胸口都开始隐隐作痛。连半口水都没能喝进去,只在浴桶里泡了一个半时辰,风荷园的侍女烧水烧得手都麻了。
穆嫔看得又是心疼,又是难受,还夹杂着深深疑虑。
她一大早被叫醒,从弘信寺回来,全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景昭为什么吐成这样。一边给景昭拍抚脊背,一边转头逡巡寻找茶水。
“好了好了,快漱漱口。”穆嫔端了杯茶,又从荷包里翻出一粒清凉解暑的药丸,“这个能止吐,先含着,很有用的。”
等景昭终于平息下来,穆嫔才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是怎么了,怎么……”
景昭一气含了三枚清凉丸药,稍稍压住胸口烦恶,闻言道:“苏惠没和你说?”
苏惠当然没和穆嫔详述。
他对皇太女这位宠妃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吓着穆嫔。
毕竟前两天在马市街目睹那场踩踏后,穆嫔连续几天都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于是此刻,穆嫔半是茫然,半是不解地摇了摇头。
“说了,但我不是很能明白。”
“他怎么说的?”
穆嫔说:“他说,您碰见了一点突发的意外,有个形容狼狈、蓬头垢面的男人……他一头撞进了您怀里。”
仔细咂摸一下,不得不说,苏惠这句话虽然颇为离谱,但的确是一点都挑不出错。
穆嫔悄悄瞅着景昭,神色颇为犹疑,显然不太相信景昭会因为这种事洗了一个半时辰的澡,然后吐得昏天黑地。
“……他说的也没错。”
穆嫔不料真是如此,大惊失色:“真的?那……那人该是多脏啊。”
“你去盯着侍女,把我换下来的衣服和帷帽全都烧干净。”
穆嫔立刻应声。
打发走穆嫔,景昭披衣推门而出,向兰桂坊前面的酒楼走去。
还未到午时,酒楼大堂顾客不多,大堂一角的女琴师抱着琵琶懒散地试音,苏惠不知从哪里神出鬼没地出现:“小姐,在二楼。”
穿过二楼长长的走道,推开走廊尽头那间房门,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
裴令之帷帽摘下来放在一旁,只戴了面纱,他乌黑的长发还带着些微潮湿,换了身黛色深衣。
积素侍立在一旁,替裴令之倒茶。
门扉一响,裴令之送到唇边的茶盏转向,朝着景昭遥遥一敬:“苏女郎。”
景昭冲他弯起唇角,因为过度疲惫,那个笑容显得异常敷衍:“顾郎君。”
等景昭坐下,裴令之十分恳切道:“关于昨夜的意外,我很抱歉。”
积素蔫头耷脑转向景昭,认真赔礼。
景昭依旧保持着敷衍的笑。
“我对顾郎君同样深感抱歉。”她说,“既然如此,扯平了。”
顾照霜的侍从把人头打落进她怀里,她则吐了顾照霜半身。再追究下去,实在没意思。 网?址?发?B?u?Y?e?i????u???ε?n??????Ⅱ????.?c?o??
说着,她侧首瞟了积素一眼。
不知为什么,分明景昭的目光毫无情绪,积素却悄悄打了个寒噤,觉得一股冷意沿着脚尖蔓延而起,一直升到天灵盖。
他很快回神,自觉十分丢脸,连忙站直身体。
这时,景昭和裴令之也终于终结了彼此虚伪的寒暄。
“有句俗语,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短短几日,我们第二次相逢,虽说时间和地点有些不同寻常,但终究也是别样的缘分。”
裴令之无视积素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珠,温声说道:“既然如此有缘,我想,有些话我们还是该摊开来说,以免引发某些不必要的误会。”
相比裴令之的婉转,景昭则要直接很多。
她看着裴令之:“你是为了那个死人去的?”
“王七?”裴令之柔和而冷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