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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过之处,侍女婆子纷纷行礼。

这名美妇正是裴氏的家主夫人,裴家主的第二任正妻江氏。

江夫人坐在软榻上,看着小小女童迈过门槛向她跑来,脸上泛起慈爱的笑意,却没有伸手去抱。

侍女连忙拦在江夫人身前,将女童抱起来,口中笑道:“夫人快看,十五娘跑动更加灵便敏捷了,过门槛硬是不许奶娘抱呢!”

江夫人看着女儿花瓣般柔嫩的小脸,温柔道:“小姑娘家的,看得严实点,跑跑跳跳是好事,可要当心她跌倒磕伤。”

侍从们连忙应是。

江夫人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让侍从将女儿抱到一边玩耍,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孩子的身影,口中轻声道:“还没有找到七郎君的踪影吗?”

侍女为难道:“七郎走得突然,且只带了贴身亲信,我们那几个人不能近身侍奉,全被甩下了,事先丝毫不知情,更是无从寻找。”

江夫人轻声说:“郎主很是生气,我身为他的妻子,理应为他分忧,多派些人手一同寻找,一定要在九月之前将七郎君找回来。”

她纤细的手按上胸口,叹道:“七郎君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也是我的儿子,放任他在外面待的久了,总是不放心。”

“——记住,一定要和郎主派出的部曲一样,悄悄地找,倘若有人生了疑心,宁可借哪个庶出女郎的名字糊弄过去,也不能让人知道找的是七郎君。”

侍女侍奉江夫人多年,是她的陪嫁大丫鬟,如今却也捉摸不透江夫人的用意,疑惑道:“这……”

江夫人唇角泛起幽然笑意:“九月东宫入江宁,郎主对七郎君寄予厚望。”

侍女轻呼一声,顿时明白过来。

江夫人说:“多好。”

她微笑道:“若郎主能如愿以偿,我便不必再造那些罪孽了。”

侍女奉承道:“可见小郎君有福气。”

江夫人轻轻抚摸着小腹,她的手纤细素白,指尖没有一丝蔻丹的颜色,轻声道:“那是自然,我腹中这个儿子,生来便注定要享尽福祉,继承家业。”

“还是要快些。”江夫人用一种异常慈爱的语气说道,“盯着那个位置的人不止一个,若有人忌惮七郎君,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恐怕会有些麻烦。”

侍女一怔。

江夫人幽幽道:“前朝宫中妃嫔应选,皆要验身以证清白。女子可以验身,男子又待如何?”

裴令之不知所踪,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被其他世家利用,即使能赶在九月前抓回裴令之,如果被人扣上一个藐视东宫的帽子怎么办?

如果有人指使女子闹上门来,自称与裴七郎私定终身,又怎么办?

凭心而论,江夫人从没有这样真切地盼望裴七郎能够结成这门绝好的婚事。

至于裴七郎的意愿,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中。

侍女应声,又忧虑道:“但七郎做事向来谨慎,如果实在找不到……”

“六娘不是正怀着孩子吗?”

江夫人打断侍女的话,平淡道:“听说怀相不是很好,杨家还特意派人来接了顾嬷嬷过去照料她。”

她顿了顿,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七郎,就找个人提醒郎主,六娘与七郎一母同胞最亲近不过,请郎主写信给六娘,陈明厉害。”

年幼的裴十五娘玩累了,满头大汗咯咯笑着,被侍女抱回了房中。

江夫人话音顿止,亲自拿过手绢,替女儿擦尽脸上的汗珠,怜爱道:“真是无忧无虑啊,我的女儿,就该这样无忧无虑才好。”

“一个姑娘,生在这样的门第里,要什么雄图大志呢。”

十五娘听不明白母亲的话,只咯咯的笑,像一只活泼的小鸟儿。

江夫人爱怜地捏捏她的小脸。

“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让我的孩子们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郎主若能遂愿,我的十五娘,未来便能有一个竟陵杨氏家主夫人做长姐,一个后宫之主做长兄。而我腹中这个儿子,也就不用担心生为嫡子却仍然是庶孽的命运。”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雪白的云朵,感慨道:“北方名门的女儿,竟也与儿子一样,要去搏一个前程,放着花团锦簇的太平富贵不要,去外面忙忙碌碌、打打杀杀的做什么呢?有些事情,是男人要考虑的,女人想得太多,只会自寻烦恼。”

江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有些嘲讽,有些得意。

“丹阳顾家那样的门第,如果不是出了顾晋龄,顾氏凭什么嫁进裴氏做家主夫人?无非是有个好父亲而已。”

她微讽道:“可惜啊,成也顾晋龄,败也顾晋龄。若不是跟她父亲学的杂了,又怎会异想天开,擅自对男人的事情、家族的前途指手画脚,最终早早疯了死了,倒是养下一双好儿女,却要为我的儿女做嫁衣。”

“七郎君那孩子。”江夫人倏然一笑。

她其实比裴令之大不了很多,二十出头而已,那一笑间却有种与年纪完全不符的、居高临下的审视:“虽然生的好,性格倒是随顾氏,一样的无趣。只盼他那张脸足够弥补,能让家主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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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处处八面玲珑,言辞动人,固然能得到许多人的友善,却也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裴令之落下一枚棋子,在马车的颠簸中仍然坐的端庄,仿佛身处平地般从容。

景昭说:“这就是你在外轻易不开口说话的原因?”

裴令之没有否认:“对不在乎、不重要或是不喜欢的人表现出无趣、冷淡和高傲,其实能规避很多麻烦,特别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你的身上时。”

话音未落,景昭一子落下,堵死了裴令之最后的活眼。

黑白二子凝固在棋盘间,像是凝固的阴阳,停驻的明暗。

又像是一条失去所有生机的、僵死的蛇。

裴令之低头端详片刻,投子认输:“女郎棋艺精妙。”

或许是赶路数日后,终于在武奚安稳睡了个漫长的好觉,景昭感觉今日头脑又恢复的格外灵光,一扫前几日的疲惫。

她压住扬起的唇角,尽量谦虚地道:“承让,承让,寻常而已。”

裴令之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放回去,抬眼时目光微微一顿。

下一刻,马车碾过路面石板上的缺角,车身一震,棋盘倾斜。

棋子哗啦倾泻,棋盘翻倒,景昭和裴令之想也不想立刻伸手去抓,刹那间指尖交错重叠,同时握住棋盘一角。

不知是谁先松了手,又或许是同时。

啪嚓一声棋盘错手跌落,紧接着车身更快更剧烈地震荡,景昭还来不及收敛起惊愕抬眼的动作,身不由己往前扑去,撞上了同样没能稳住身形的裴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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