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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令之差点被她噎死。
景昭指尖用力,一根抽丝的绣线挂上指甲,她轻嘶一声,吃痛缩手,然后道:“到了这一步,我们不能再自己猜了,得想办法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些。”
对于日日行镖、飘零在外的女镖师来说,土地和她的距离太过遥远,并不值得关心。
朱砂根本不在乎,也不想听,说道:“我不在乎那些事,我只想弄清他们的下落,该杀人杀人,该报仇报仇。”
景昭转向裴令之。
裴令之轻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景昭点点头,沉默片刻,揉着眉心:“都噤声,我有一个想法。”
她是真的有些疲倦,穆嫔见状,原本想插话,也默默咽了回去,站到景昭身后,替她轻轻揉着肩颈。
“先说好。”景昭抬起头,“我是根据猜测倒查证据,有人不信任,可以自己行动,但是谁敢干扰我,我先处置他。”
然后她说:“拿纸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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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卢家一样,卢大娘子也在派人搜索妹妹的下落。
她早已出嫁,生有儿女,又与夫婿情浓,在夫家地位很高,因此只和丈夫打了声招呼,便派出去不少下人。
这些日子,她睡得并不好,精神倦怠,还要打理家事、关怀儿女,隔三差五跑回卢家,整个人都极为疲惫。
饶是如此,她每日还是要亲自过问妹妹的下落,即使每次问完之后,得到的答案都令她失望。
这一日午后,她小憩片刻,强忍着头痛起身,还不等叫来下人询问妹妹的情况,室外就传来心腹侍女急匆匆的脚步声。
这名侍女是她的心腹,卢大娘子出嫁时,侍女全家都跟着陪嫁过来,父母在外打理铺子,女儿则在内继续侍奉,全家的身家性命都绑在卢大娘子身上,最是忠心。
侍女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卢大娘子记得她昨日告假回家去探望父母,不由得关怀道:“你家中有事?若缺银子就说。”
侍女连连摇头,扑通跪倒:“娘子,您看这个!”
她双手捧出一封信。
卢大娘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侍女的嘴巴却闭成了蚌壳,脸色苍白,死活不肯说。卢大娘子无奈,只好接过信来,拆开看了两眼,脸色一下子变了。
“娘子,娘子?”
侍女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去搀扶:“娘子莫急,这还不定是什么人写出来败坏卢家名声的,不能当真……”
话没说完,卢大娘子已经捂着胸口,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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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一样的信,一共有三封。
其中一封,正被卢家主拿在手里。
他脸色铁青,往日的温和早不知被抛到了哪里。
咣当!
卢家主重重拍案,进门的卢夫人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过来:“又有什么事,也值当你发脾气,快消消火——这是?”
见丈夫没有阻拦,卢夫人便拿起那张被拍在桌面上的信纸,草草看了几眼,掩口惊呼:“天哪!这是哪来的?”
卢家主深深吐气,尽可能平静道:“今日上午,临澄县署那边送过来的。说是一大早有人击鼓,惊动县署衙役,赶过去时人已经跑了,这封信放在原地。”
卢夫人眉头拧成疙瘩,恼怒道:“真是胡言乱语,无稽之谈,到底是谁存心捣乱,要在老太爷的冥诞前给我们家找不痛快。”
身为卢家的家主夫人,她自然知道很多事情。
但有些事情,她可以知道,可以心照不宣,却绝不能说出口,或是主动承认。
听着妻子声色俱厉的谴责,卢家主有些厌烦,心中却隐隐生出更多焦躁的情绪。
母亲一心想让妹妹回来,可这般大动干戈,根本不可能瞒住所有人。
再者……
卢家主想起小时候听的话本故事,那些狐妖鬼魅的传说里,身怀六甲凄惨死去的女鬼总是格外凶厉。
他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但那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心头难免有几分不安,带着忌讳之色,道:“你看好家里。”
卢夫人连忙应下,又问:“那你准备去哪里?”
卢家主说:“我先去佛堂见母亲,然后去县署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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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澄水静静东去,显得格外平和,只有表面偶尔泛起几丝涟漪。
河岸碎石遍地,脚下的几块鹅卵石久经冲刷,变得光滑圆润。
碎石上方铺着一块柔软的锦垫,景昭坐在那里,手握鱼竿,认真注视着水面涟漪。
鱼竿一沉,景昭立刻发力,将鱼竿拽出水面。
一只咬钩的老乌龟在空中摆来摆去,与她木讷地对望。
景昭眨眨眼,试图把乌龟摘下来扔回水里,却发现无从下手,想了想,状似无意地左顾右盼一番,把鱼竿继续浸在水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卢家主的车马进了城,往县署方向去了。你的猜测没错,县令与卢家早已相互勾结,之前那些看似认真的调查,不过是做给我们看的戏。”
裴令之月白的衣角被风吹起,轻轻飘舞,冰雪般浅淡的香气随之一同飘来。
他在景昭身边坐下。
“朱砂呢?”
裴令之道:“你也不知道?”
景昭随意地丢下鱼竿:“我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别人,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去卢家也无妨。”
裴令之问:“你不信任她?”
“哪种信任?”景昭反问,“我相信她确实是卢妍娘子的朋友,而非卢家或钟家派来的探子,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但如果说另一种更深层面的信任,那当然没有——难道你有?”
裴令之笑而不答。
景昭将话题转回正题:“你想去县署?”
裴令之摇了摇头,从伞下取来茶壶,斟了两盏茶,递给景昭一盏,道:“一次把事情弄得太大,固然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后续却不太好办。等第二封信发挥作用然后平息,就轮到我们手里这封信出场了。”
“很好。”景昭接过茶盏欣然道,“看来你还算清醒。”
裴令之拿起景昭的鱼竿掂了掂,放在一旁,平静说道:“生在世家,接受能力总要更强些。”
“你已经接受了?”
裴令之侧首,他没有戴帷帽,静静看着景昭,眼底倦色隐现:“接受事实,但不接受观点。”
前者意味着适应,后者意味着妥协。
景昭明白他的意思,平静道:“我同意。”
水边一时寂静,直到鱼竿向下猛然沉去,景昭和裴令之同时伸手去抓,袖摆交叠间,两只手也同时交叠在一起。
景昭动作一顿。
鱼竿脱出二人手心,被另一端扯得向水底沉落,溅起连绵的水花,消失在水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