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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赶路数日,景昭和裴令之清减许多,穆嫔原本尖俏的下颌更加楚楚可怜、风韵娇怯,已经撑不起东宫储妃的款款端庄,苏惠的圆脸也不再富态,活像家中破产后不得不亲自下田的前富商。

若说风餐露宿吃不好还能忍受,众人精神上遭受的摧残则已经逼近底线。

一日傍晚,马车来到郊外一处庙宇前想要投宿,叩开门才发现僧人们不知去向,许多饥民占据庙宇,空气中飘散着奇异的香味,香到几乎令人作呕。

苏惠当即脸色一变抽刀出鞘,持刀往马车的方向倒退过去,车中揭开帘子向外张望的穆嫔和景昭却没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只为这香气皱起眉,心里说不出的烦恶。

正在这时,庙门口站着的几名饥民看见苏惠体格壮实、手握利刃,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不退还好,这一退之间,他们身□□院正中间架起的那口大锅便被让了出来,刹那间一览无余,无遮无拦的古怪香气从锅里飘出来,锅边软软垂着一只泛白的手。

穆嫔抱头大吐,胃里翻滚不休,但因为吃不下干硬的麦饼,干呕半晌,什么都没吐出来。

景昭原本也好不到哪里去,见穆嫔狼狈不堪,反而缓和不少,忍住笑给她拍抚脊背,倒了杯茶给穆嫔。

穆嫔眼泪汪汪地漱完口,用手帕掩住脸,羞愧道:“我太没用了……”

景昭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摸只皮毛柔顺乌亮的小动物,怜爱道:“这又有什么要紧?”

她对穆嫔有时格外怜惜,往日在京中,落在旁人眼里,隐隐便坐实了储嫔极为得宠的事实,一度导致景昭外出时偶遇的除了俊俏少年,又多出了娇柔少女。

从这个方面来说,穆嫔对谈照微的敌意并不完全算是空穴来风。因为谈照微也极为不喜这位传闻中受太女宠爱的东宫储嫔,二人算是有来有往,互不相让。

景昭漫无边际地想着,拍拍穆嫔肩背,示意她再喝些茶水。

大部分时候,她其实很乐于包容穆嫔的失误,这不只是因为穆嫔全心全意依赖她、侍奉她,还因为穆嫔从来不会犯下无法收场的大错,景昭却可以借此分散情绪。

人就是这么奇怪。

在逆境中,到了无法支撑的地步时,如果身边还有一个更加柔弱、更需保护的对象,往往就会情不自禁地撑住一口气。

她是这样。

母亲是这样。

父亲还是这样。

母亲为了她不肯死。

父亲为了她不能死。

当年伪朝皇宫中,生死只差一线,为了母亲能撑住那口气,年幼的景昭无论遭受多少羞辱,还是不敢死。

保护的欲望,往往会催生出更多力量。

第82章 景昭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建元十年八月,皇太女奉孝慈皇后梓宫南下,途经南郡,驻跸于此。

南郡以郡为名,实则是一座县城,但并非普通下县,而是北方十二州中的荆州州治所在。

得知太女鸾驾驾临此地,本州官员用最快的速度云集南郡,就连临近州府的官员与有些名望的宿老、富商都纷纷赶来,企盼有机缘能得一个觐见太女殿下的机会。

有些下县官员来得晚了,驿站已经住满,不得不临时抛下在朝官员的矜持,和那些外地赶来的富商、士子们一样,挤在客栈里,随时等待朝拜东宫。

然而帖子流水般淌进行宫大门,太女殿下却迟迟未曾召见任何一人,唯有荆州州牧作为本地主官得了恩典,进行宫给太女请安述职,很是表了一番忠心。

除此之外,最令人艳羡的便是南乡县令柳知,身为太女伴读,柳知自然别有情分,不与旁人等同。她甚至不是最先一批赶到南郡的官员,然而刚到南郡便畅通无阻地进了行宫大门,更被赐下留宿行宫暂时伴驾的荣耀,当真令所有人切齿艳羡。

嫉恨柳知风光无限的人有不少,然而没有人敢对太女殿下生出半点怨气。

太女殿下高居云端,自然想见谁便见谁,想不见就不见。

众人只能更加殷勤地试图求见。

不久,行宫中传出话来,说太女殿下追思孝慈皇后垂爱,无心多见外人,惟愿静修于内,笃念亲亲之道。

众人立刻交口称赞,四处宣扬太女殿下孝感动天,实乃江山社稷福祉,天下万民典范。

与此同时,看着四处招摇的礼王世子,荆州内外同时生出了非常鄙夷的情绪。

就算你一个亲王世子,德行教养不能与东宫相较,可人伦大礼摆在那里,皇太女一举一动明明白白,连照着抄都不会吗?非要赶在护送太后梓宫的当口风流招摇,真是不知所谓、德行亏损。

有些官员想起当年朝中一度沸沸扬扬的立储风波,心想幸好东宫不是这位世子,否则的话,大楚江山恐怕前景暗淡。

当然,对于喜欢投其所好,弄些旁门左道的人来说,礼王世子有所欲却是最好不过的事。

打着‘为太后祈福’的幌子,驻跸南郡的短短几天里,已经有许多人变着法子献上一批又一批的和尚道士尼姑,说出去自然是为太后祈来世福祉的一片耿耿忠心,实际上个个年轻貌美,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枕席之间。

礼王世子自幼深受太后娇惯,太后满腔的丧子哀痛,还有对文庄皇后那点隐秘的含怨,全都在礼王过世后变本加厉寄托在了孙子身上。

太后薨逝之前,想要发动宫变垂死一搏,将礼王世子推上皇位,了却心中夙愿,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帝原来早就知晓,最终太后含恨而逝,礼王世子也被送去给太后祈福,实际便是幽禁起来。

他当时很是惊恐了一段时间,恨不得夜里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生怕皇伯父一声令下,半夜有人把自己拉出去砍了。

岂料提心吊胆等了又等,他没有等到前来杀自己的人,反倒被放了出来,母亲泪眼涟涟把他抱在怀里,很是伤感,只是不见妹妹。

从母亲口中,他得知妹妹已经被灌下哑药,送去道观潜修,实际便是幽禁。而母亲则会回到母族王家,带着所有的嫁资与这些年积攒的体几。

礼王世子很是愧疚,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毕竟是皇祖母唯一的嫡亲孙儿,皇伯父与父王唯一的传代后嗣,皇伯父竟然让母亲和妹妹承担了后果,又把他放了出来。

这样看来,即使自己走了弯路,但身为景氏血脉最正、最亲近皇帝这一支的男嗣,还是极有价值,连这等大罪都能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礼王世子生出很多难以察觉的窃喜与隐秘愧疚,同时又生出些不能为人所知的野望。

本次随太女鸾驾南下,太女不轻易接见外人,便给了他很多在外行走、和各地官员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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