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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怀里的小小身体顿住,不再剧烈挣扎,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结果景昭骤然抬头,漆黑发顶刚好撞上锦书下巴。
锦书当场一口咬住了舌尖,泪水刚刚止住,此刻伴着剧痛再度夺眶而出。
景昭没有注意到。
冥冥之中有种奇诡的力量自天而降,吸引着她一寸寸转动发僵的脖颈,望向眼前寝殿敞开的大门。
下一刻,寝殿里爆发出一声女子痛苦的尖叫。
但这声尖叫很快就被产婆狂喜的呼喊压住:“娘娘生了,娘娘生了——”
“是个皇子!”“拿襁褓来!”“公主,公主先喝了这盏药!”
刹那间整座寝殿变成了喧嚣的海洋,所有人都在欢呼,所有人都在狂喜,皇子两个字反复出现,慕容诩难掩喜意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下令嘉奖柔仪殿上下所有宫人。
锦书当场脱力,汗水哗的打湿前心后背,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就连舌尖剧痛都感受不到了,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公主没事吧。”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柔妃一定没事。
否则此刻寝殿里,绝不可能狂喜至此。
声浪涌出殿门,顷刻间整座宫殿的人心头大石落地,殿门口、庭院里、游廊上,宫人们相继跪谢恩典,宫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景昭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拔腿跨过门槛,跌跌撞撞跑了进去。
锦书伸手抓了个空,连忙狼狈不堪地以手撑地站起来,往殿里追,心里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念了个遍,恨不得跪下来上三炷香,祈求慕容诩现在心情大好,不把小郡主当回事。
寝殿里弥漫着未散的血腥气,窒闷燥热,上至太医下至宫人仍然保持着磕头领赏的动作,景昭毫无阻拦地穿过他们中间,冲向了母亲所在的内殿。
她看见玄黑衣袍,下摆绣着鹰纹,整个皇宫里只有一个人会作此打扮,那是慕容诩。
平日里,景昭一定会远远避开,尽可能不出现在对方眼前,但今天她顾不得那么多,眼看内殿门口守着慕容诩贴身侍从,她大叫起来:“母亲!”
母亲!
女童的声调那样稚嫩,那样尖锐,分明应该极为刺耳。
然而叫声再度被淹没了。
“住手!”“娘娘,娘娘别激动。”“公主小心,你别过来!”
宫人、内侍、产婆、太医……所有人同时失态惊叫,数道身影同时前扑,根本没有人顾得上阻拦景昭。
慕容诩声音紧绷:“桓鸢,你松开手!”
长乐公主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殿内嘈杂顷刻间归于死寂,景昭心急如焚,拼命朝前钻过去,却被长乐公主近身侍奉的内官看见,当场冷汗刷的落下,不顾尊卑一把揪住景昭后领,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景昭只能看见玄黑衣袖从空中扬起又划过,于是围拢在床前的宫人们退开数步,慕容诩语调里惊怒已经无法压制:“听话,来,把手放开,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看,他还那么小。”
婴儿开始啼哭,旋即那哭腔变得古怪,很快低到近乎于无,那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婴儿在断断续续啼哭。
而长乐公主在笑。
她的笑声虚弱至极、惨淡至极。
她说:“我要当着你的面,掐死这个孽种。”
.
景昭猛地坐起身来。
深夜,万籁俱寂,窗外月光、殿内烛影交相辉映,摇曳的光影来回穿梭,像是虚空中游动的鱼。
砰!
砰!
砰!
景昭按住心口,弯下身来。
冷汗从她的鬓边淌落,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肩头,温热体温隔着薄薄寝衣传来,裴令之焦急地问着什么。
景昭没有回答。
她喘息着抬起头,凝视虚空里茫茫夜色,顷刻间仿佛时光倒转,她再度看见梦里启圣三年柔仪殿里幼小的自己。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你在怕什么?”
那声音从无尽虚空里飘来,清稚冰冷。
“你有什么可怕的?”
女童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沿着下巴往下滴,转瞬间打湿衣物,在地砖上积起一滩血。
她披头散发,血流满面,她看上去那样单薄弱小,可是眼底有种令人心神为之震颤的凶狠,就好像退到了悬崖边上的小兽。
隔着十余年岁月,那种凶狠仍然不曾消磨半分,以至于景昭都要为之悚然,几乎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看着那双眼睛,就能听见年幼的自己正在质问她自己。
景昭用力按住眉心,恍惚间似乎听见小女孩一字一顿,说出那句无比熟悉的话——
“我不怕死,什么也不怕!”
周太医提着医箱冲向明德殿。
他是太医院指派给东宫的专用太医……之一,今夜负责值守。
往日里东宫除了例行请脉,很少会急召太医,更何况是像现在这般深夜急召,周太医大半夜躺在值房的床上睡得正香,被急急忙忙冲进来的宫人叫醒,一听事关太女,当场吓得睡意全无。
宫里还是很敬老的,像周太医这样年事已高的资深太医,夜间出诊有所不便,腿脚又不大灵敏,按理是可以坐小轿过去的。但周太医生怕去晚了半步耽误大事,自己扛起药匣一路小跑,咣当咣当冲向了明德殿。
两扇殿门紧闭着,沉默地迎接这位老当益壮的太医。
很快,殿门开了一条小缝隙,承侍女官挤出来,低声对周太医说:“有劳您白跑一趟。”
周太医:?
“是这样的。”承侍女官说,“太女妃深夜噩梦惊醒,惊动太女殿下,怕有些不好,所以特意请您过来看看。不过由太女殿下陪伴着,现在太女妃已经没事了。”
周太医:“……”
周太医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W?a?n?g?阯?发?b?u?页?????????ē?n????〇??????????ō??
他是积年的老太医了,干这一行多半家学渊源代代传承,周太医也不例外,他们家往上追溯五代,相继出了三位太医。
要做太医,医术只是最基本的,周太医见多识广,瞬时间无数深宫秘闻勾心斗角逢迎献媚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最终到了嘴边,化作一句:“哈哈,没事就好。”
承侍女官很客气地往周太医袖里塞了只荷包:“劳您走这一趟。”
又责怪宫人:“怎么让周太医自己走过来,大晚上的多不安全,磕着绊着怎么好,快抬小轿过来。”
周太医再三推辞,奈何年纪摆在这里,而承侍女官正当妙龄,那力道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硬被按进了小轿里,又一路抬了回去。
目送小轿远去,承侍女官掉头走入宫门,穿过游廊,隔着老远,便看见寝殿内灯火通明,所有值夜的侍从宫人全部守在阶下庭院里,面面相觑满是不安。
承侍女官眉头拧起,嘴唇无声翕动,把庭院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