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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一看就让人心生恐惧——这绝不是一个「人」能做出的表情。
高杉桃几乎要以为他打算动手了, 但半天过去虚也没有动作。
“……应该是没办法出手。”银时将她往身后搂了搂,任由高杉晋助跟桂死命揉搓这白痴的脸给她升温,“毕竟……”
他视线往下。
「松阳」, 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 意味着不是能够阻挡光线的存在,意味着没有实体。
说是死人好像太过,但老师……已经不是在村塾时候那个裹着羽绒外套笑眯眯看他们跑步的老师了。
没有人比他的学生更清楚这一点。
虚却踱步过来。他虽然有影子,却也几乎没有脚步声,光是那一点动静就让银时身后的高杉和桂戒备起来——高杉桃还动弹不得呢!
虚并不理会他们:“我已经遵守了承诺,现在轮到你了。”
很早以前, 作为「虚」存在的虚尚且没能完全苏醒时, 他就已经收到了松阳的消息。
他们二者都很清楚,彼此之间绝无共存的可能, 虚要完全苏醒, 必须得到松阳的献祭;而松阳……他没有长久存活的可能。
毕竟可以说是与他一体的存在,他很清楚松阳主动献出灵魂时在打什么主意——一个常年躲避搜捕的对象,突然开始接触追捕他的人,必然有所求。
而这个所求……
虚的眼珠往那几个狼狈的少年人身上瞥去。
就在这里。松阳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松阳极力要守住的东西、松阳的愉悦与悲伤与无奈与爱与……
“我并没有要毁约的意思。”松阳不紧不慢地说,“相反,你没有让天道院奈落倾巢出动,我很惊讶。”
“一定要说的话,我是一个有品格的反派。”虚愉快地应用着他从人类社会学来的词汇, “而不是一个下作的小丑。”
胧抬头看向他们。
却不经意撞见松阳的目光,他立刻又垂下头去。
来之前他就预感到会有这样一幕,只是没想到大人将松阳引出得这么顺利、这么快……
结果垂头的时候又和高杉桃因为脱力而涣散的绿眼睛对视上,胧抿了抿唇。
也许……没有他想象中快?
毕竟这家伙一个人勉力支撑了那么久。
松阳注意到他的表情,又注意到阿桃之外其他人的伤势。先是微微凝眉,紧接着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
他不再看胧,转而去看还能睁开眼的其他学生。
都很精神。松阳小幅度冲他们挥挥手,立刻看到银时和晋助露出无语的表情。
估计是想说“老师大敌当前危急时刻就不要先忙着打招呼了吧!!”,这种话。
松阳一笑,但他原本就不打算赢,也没可能赢。
松阳原本就是虚意识中的一部分——可能是很大一部分,也可能是很小一部分。
当「虚」对自己长久到看不见尽头的生命产生怀疑,对杀戮、死亡、存在的意义产生动摇的时候,「松阳」就诞生了。
他在人间慢慢地走动,学习、吸收人类的知识和想法,又反过来去影响人类的小孩。松阳看过太多张不同面孔,能牢牢记住的,竟然都在这里了。
他竟然在这样逼仄的情景下感到了满足。
“你在高兴。为什么?”虚的语速不快,却很密,没有可以被打断的间隙,“因为见到了你这些弱小的学生们?”
松阳瞥他,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轻蔑:“你可以这样理解。”
他不打算和虚有什么交流——跟一个不懂得感情的存在,是无法产生有效交流的。
所以那时候发现虚偶尔能控制这具属于「吉田松阳」的身体时,他当机立断,与天道众约定会自己回去。
至少可以在最大范围内控制苏醒的时机,并且保留一部分属于 「松阳」的意志作为底牌。
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话是这么说,松阳却没有半点计谋得逞的得意。他看着被自己托付重任的学生,隐隐叹息:“阿桃,银时。”
两张脸同时抬起来。
她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从脸型到五官,从眉眼到唇齿,怎么看都是毫无干系的两张脸。
但暗红和碧绿的两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般无二的火焰。
“……”松阳一时间闪过许多想法。
那时候他对阿桃说,要不惜一切对自己动手;对银时说,关键时刻要保护好大家。
这时候,他想说要安全、要保重、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要好好生活……又想说,要记得和晋助、小太郎他们说清楚,不要留下心结……
但喉咙一阵莫名其妙的阻塞。他分明只是一片虚影而已,竟然也会因为人类的情绪,而说不出话来吗?
松阳总是了解自己学生的,光是看那几张脸上的神情,就能分辨出晋助和小太郎的精神已经压抑到了极致,稍微撩拨就会断弦。
一开始没有告诉他们,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但现在突然让孩子们被迫知道一切——不管是他的来历,还是他无法逃避的死亡——是松阳所有设想里最糟糕的一种。
松阳看着他的学生们,很久很久,才慢慢把话都说出来。
他的身份、他的打算、他决心步入的死局。
说到最后,目光又回到高杉桃脸上。她面孔已经不能说稚嫩,但松阳看她的时候,总是怀揣着最大限度的怜悯和疼爱。
还是个小孩子呢。
松阳轻轻叹气:“——是我太心急了,阿桃。”
高杉桃把下唇咬破出血都没能阻拦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不是、不是……是我——老师,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
是她太胆小,是她无知无觉选择了逃避,是她宁可听从指令也不想发出指令,是她不想要背负那些痛苦的东西所以选择了不去看——是她不够强,所以才不能按照那时候的约定、赢过那个顶着人脸的外星人大boss救下老师的啊……!!
“不是的。”松阳的手似乎想抚摸她的头发,却只让她感觉到一阵虚无的凉意,“是我作为老师,没能在你们迷茫的时候给予教导,这是我的失职。”
他曾经以为,足够的生死历练,就能够让孩子们成长为能和“自己”对决的存在,但——虽然残忍又直白——大家还是太过弱小。
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不足以支撑他们万全地走过这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又或者时机也不太对,不应该在这种糟糕的时候让虚发现踪迹。但现在去谈可能没有意义,情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松阳没有第二个选择。
也许他有,譬如采用让虚更安心的办法——任由他逼迫学生动手杀掉自己,完全被吸纳为虚的一部分,从此属于松阳的灵魂彻彻底底灰飞烟灭。
孩子们能暂时逃过一劫,而虚将再一次迎来新生,更加强大、更加无可匹敌,成为这世界未来最大的一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