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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深蒂固。
耶律迟太清楚这一点,真正的战争从不取决于谁更强,而在于谁先胆怯。
只要大宸的士兵听到号角声还会发抖,只要守城将领望见狼旗就双腿发软,哪怕对面的东辽兵连马背都爬不上去,哪怕他们的盔甲都穿戴不齐——
这场仗东辽依然能赢。
自从耶律迟开口,顾怀玉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看向身侧的裴靖逸。
两人之间无言,只有一个极轻的眼神。
裴靖逸心领神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顾怀玉心中了然。
这“通译”没有坐在使团正列中,身边留着与旁人不同的间距。
不像东辽使臣那般穿金缀玉,身形也不属于那种典型的草原壮汉。
方才乌维发怒、副使跳脚、使团哗然之时,唯有他自始至终冷静如霜,连一根指头都未曾动一下。
一个真正的下属,没那个资格镇定。
顾怀玉眼中难得透出闪亮光芒,像照镜子一般打量耶律迟。
他太熟悉这种人了,年纪轻轻就站在权力之巅,手腕狠厉却能不动声色。
既要镇得住边疆铁骑,又要压得住朝堂暗涌,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只不过一个在中原,一个在东辽。
一个辅佐着少年天子,一个掌控着襁褓中的幼主。
都是“暂代朝政”,却从未想过要还政于君。
顾怀玉骤然一低身,几乎与耶律迟脸对着脸,他的呼吸很轻,嗓音黏着一点笑意,“本相不这么觉得,大宸人怕你们,是以为你们的铁骑战无不胜,以为你们的将士不是人。”
耶律迟瞳孔微缩。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的阴影,近到能闻到熟沉香的气味,那瓷白的肌肤在日光里泛着琥珀一般的光泽,明艳的唇色因方才饮过茶而泛着水光。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顾怀玉很满意耶律迟的反应。
他能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看到那灰蓝色瞳孔中无声地震动。
就像两匹争夺领地的头狼,他要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对方,他又凑近半分,“但只要你们输一场……”
“大宸的将士亲眼看到你们的兵也会惨叫、流血、也会死。”
“就凭你们在三州九郡造的孽,你猜猜,他们会怎么样?”
耶律迟脸颊感受到顾怀玉温热的呼吸,能看清那柔软唇瓣上姣好的弧度。
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
他喉结滚动,硬生生压下这个荒唐的念头,声音低哑道:“战场自然见分晓。”
裴靖逸眼睛极尖,恰好捕捉到了耶律迟的视线,分明一直落在顾怀玉张开的红唇和微吐的舌尖上。
“相爷。”他一把扶住顾怀玉的手臂往后带了带,语气散漫似开玩笑般提醒:“别离那么近,小心他咬你。”
耶律迟这才回神,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个动作让裴靖逸的眼神更冷几分。
他娘的,怎么又来一个兔儿爷。
顾怀玉顺势后退一步,裴靖逸提醒得对。
他和耶律迟就像两匹对峙的头狼,谁先露怯,谁就会先被咬断喉咙。
第41章 好香,软得要命。
“既然战场上见分晓——”
顾怀玉稍稍一顿,抬手轻击两下。
殿外立即有侍从抬着紫檀案几鱼贯而入,笔墨纸砚一一摆好,动作利落得仿佛早已准备多时。
气氛骤然凝肃。
文官们纷纷整衣正冠,武将们不自觉地挺直腰背。
东辽使团面面相觑,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定局”措手不及。
顾怀玉坐回椅子里,将暖炉捧在掌中慢慢转着,铜炉映着日光,在他秀白指尖投下暖色的光晕。
“岁币照旧例,分文不差。”他指腹轻轻点着炉身,发出细微的轻响,“岁妆本无约定,所增三成,恕难从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
一件足以让其他官员吵上三天三夜的国家大事,在他这里就像处理日常政务般简单利落。
不必他说,董丹虞抓住这个表现的机会,抢在沈浚之前坐在案几前,执笔便写。
顾怀玉是一毛都不想拔,可为了照顾朝中老臣的情绪,免得这帮老头事后又来烦他,他不得不做到“礼数周全”。
“贵使远道而来,空手回返未免失礼。”
“记,赠江南新茶十担,云锦二十匹,青瓷三十件……”
他每报一样,东辽使臣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东西听着体面,实则都是大宸的“土特产”,值不了几个钱,却偏偏挑不出礼数上的毛病。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铁青得像是吞了只活苍蝇。
他们可是费尽心机才抢到这趟肥差,往年出使大宸,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光是那些大宸官员私下塞的“心意”,就够在草原上买下十头最健壮的骏马。
更别提那些价值连城的回礼,随便一件都抵得上寻常牧民十年的收成。
可现在......
别说暗地里的贿赂了,就连明面上的礼物都寒酸得令人发指!
耶律迟对这些怨愤充耳不闻,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嘴唇,目光始终停留在顾怀玉身上。
比起微不足道的礼物,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顾怀玉看向使团众人,礼数周全得挑不出半点错处,“过些时日正值元夕灯会,万户千门如昼。”
“若诸位有雅兴,不妨留下来赏灯。”
这一句“赏灯”说出,便是诸事尘埃落定。
殿内众臣神情一滞,面面相觑——
这就完了?
真的……完了?
没有割地?没有和亲?连岁币都没多给一文?
那个把大宸按在地上摩擦两百年的东辽,就这么......被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曾在醉仙楼里大骂顾怀玉“奸佞”的清流学士,此刻都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挪了半步。
董太师教他们忍气吞声,他们就靠写诗自抚,说“忍辱负重”、“为国计而退让”,硬生生用辞章把折断的腰杆描成风骨。
而眼前这个被他们骂作“佞臣”的人,却真真切切地让他们挺直了脊梁。
曹参老脸通红,羞愤难堪,他曾经最是厌恶顾怀玉,私下张口闭口就是“顾猫”。
可今日若不是这只“猫”,他受此大辱,回去只能悬梁自缢了。
那人却已施施然起身,连半点居功自傲的神色都没有,仿佛方才力挽狂澜、震慑外敌,不过是寻常政务。
殿门开启的刹那,满朝文武竟不约而同地起身相送。
顾党门生自不必说,那些素来清高的清流、独善其身的孤臣,此刻都默默跟上。
武将们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