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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到实在吐不出东西,何岭南茫然地望着开到最大的水流。
一股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他抬起头,看见自己身旁的秦勉。
下意识照了照镜子,镜子映出他嘴角沾着的口水和食物残渣。
何岭南立即低下头,捧起水冲洗,忽然瞥见秦勉的手——手腕白色袖口部分沾着蓝色的汁液。
是他刚刚吐出的秽物,加了蜂蜜的蓝莓汁。
不仅是袖口,秦勉手背上也有,但因为何岭南占着水龙头,那只手没能第一时间冲洗干净。
他吐在了一个洁癖的手上、袖子上!
脑中萌生一种恐慌的羞愧,何岭南下意识往左侧挪了一步,让出洗手台。
“是我。”秦勉开口。
何岭南再次挪开,知觉缺失,留意不到另一侧是墙壁,肩膀“咚”地撞上去。
“我不碰你。”秦勉站定不动,“吐好了么,我先带你回去。”
感知能力断断续续,何岭南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回到的住处,大概有一只手全程握着他的手。
熟悉的幻觉正在一口一口吞食他。
时不时也从幻觉中惊醒,每次最多不过两三秒钟。
过于短暂的清醒反而让人绝望。
整个世界和他之间的联系只剩下那只手,何岭南酝酿许久,使出全力作出挣扎,不过是捏了一下那只手掌。
秦勉的声音朦朦胧胧在他上方响起:“快到家了。”
知觉在此刻开始缓慢恢复。
先是触觉,新缇的仲夏夜潮湿闷热,被那只手裹着,渗出一层汗,手心手背上都是。
何岭南知道自己不在车上,而是躺到了秦勉的卧室,床垫有点硬,不过他喜欢这种触感,像在国内睡秦勉的公寓地板。
花花大概看出他不舒服,跳到床上,努着嘴筒嗅来嗅去,白胡子扎得他脸痒。
恐慌感迟迟不退,心脏被疯长的荆棘密密麻麻刺入血肉。
何岭南呼出一口气,轻轻道:“药。”
立即有人半蹲到他面前:“在哪?”
听出声音属于秦勉,忽略模糊的视野,何岭南开口:“背包夹层,你见过,半片半片的。”
“吃半片?”秦勉问他。
“吃一片。”何岭南回答。
两个半片挨个吞服,顺带着喝光一整杯温水。
何岭南的身体对药物一向敏感,十几分钟,那股抽干灵魂的困劲儿就涌上来,他躺下,看向仍半蹲在床头的秦勉。
看不清,焦灼像蚂蚁一样啃咬皮肤,他翻过手背在床单上抹了抹,痒被抹匀成一片刺刺的麻,他开口:“哎。”
“怎么了?”秦勉回应他。
“我吐到你手上了,你还喜欢我吗?”
脑子浑噩,牙齿也没力气,咬不住字,何岭南觉着自己现在的语言能力还不如两三岁。
“喜欢。”秦勉的声音近了些,气息随着声音一同笼罩上来。
人在近处,何岭南不用扬声说话,对方也听的到,正好他没力气,索性再一次收小音量:“那怎么样才不喜欢?”
短暂的沉默后,秦勉的声音带上一点笑意:“你朝我脸上扔一百只死老鼠?”
秦勉很少开玩笑。
何岭南想不起来秦勉上一次开玩笑是什么时候。
侧过头,盯住眼前模糊的轮廓,好奇秦勉开玩笑的表情什么样,盯了好久,模糊依然没有变清晰,有些遗憾,转过头,目视眼前空空荡荡的盲点。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东西模糊,每次发作都会有或多或少的躯体症状,每一次等待症状消退时,他都会忍不住想:我不会就这么聋了吧?我不会就这么瞎了吧?
想着想着,人麻了,一般那种麻木恢复得最慢,有时候躺床上一整天下不来。
何岭南:“扔完你就不喜欢我了?”
秦勉沉默了一小会儿:“喜欢。”
“可我感觉我要死了。”何岭南说。
“你不会死。”秦勉否决。
何岭南决定暂时摒弃自己的固执,相信对方的说法,点了点头,又说:“不要把我关去精神病院。”
秦勉:“好。”
脑子迟钝地组织不出有逻辑的话语,牙齿和嘴唇也完全放松,何岭南阖上眼皮。
吃药睡着的过程不好受,尤其从困得不能动到入睡那段时间,整个人有意识,却被药物作用鬼压床,不能动,唇没有力气闭紧,含不住溢到嘴角的口水,更反抗不了即将到来的坠重。
虽然何岭南知道,不反抗会睡着更快,睡着了就好了,但他每一次都条件反射地反抗药物作用。
真奇怪。
这是他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那种野蛮地把他拽下去的力量迟迟没有来,他入睡的方式极其温和。
从未有过的温和。
恍惚中,一只手一直拍打他的后背,像老何哄他入睡时的轻慢力道,还有低沉的外古语童谣。
他听不懂童谣的歌词,却莫名觉得安全,童谣将他托举进一个很香的梦中。
梦里,秦勉正在烤全羊,油脂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他眼巴巴地盯着那金黄酥脆的外皮,馋的咽了一口口水。
第40章 你不要让他更想不开!
外古牧民多,牛羊价格便宜。
杀掉羊之后,要趁血凝固之前把血放出来,而后裁好羊肉放进锅里煮。
何岭南不知道那东西可不可以称之为“锅”。
它长得像煤气罐,大小也像煤气罐,装得下一整只羊的羊肉。
土坑里事先填炭烧好了火,锅坐在火上,煮到微微溢热气就拿下来,不能煮到全熟,全熟之后再烤肉质会老。
秦勉宰羊的画面相对不血腥,凭着手熟,羊几乎没有哀嚎挣扎,血也不洒得到处都是。
何岭南看小蛮子宰羊那年外古国暴雪,草料价格翻番,牧民买不起草料,许多牛羊都是饿死的。
饿死的羊,不是卧着,是侧躺着死的。
隔着皮,能数清楚它身上有多少根凸起的骨头,羊身上的皮毛完全失去了光泽,被雪埋上大半个身。
何岭南看着死羊身上的风雪,想,假如他是一只羊,比起活活饿死,他更想死在秦勉那把短刀下——就一下,力道位置准的不像话,补刀都不用。
秦勉宰羊之前,会用很沉的声音低低念一段外古语,估摸着是当地版本的往生咒之类的,还会在羊停止挣扎后,闭眼用额头贴一下羊的额头。
梦定格在秦勉阖眼去贴死羊额头的一瞬,何岭南腾地睁开眼睛。
醒得太急,心脏没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开工,一抽一蹦地跳。
何岭南感觉到拍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掌加快拍了几下,而后收拢,将他整个捞进怀里。
恍惚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见秦勉的脸。
秦勉抱着他,从胳膊伸到他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