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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
乔半山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斑白的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脸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连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不少。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这才想起自从结婚后,自己就再没在意过这些。日复一日的劳作,年复一年的操劳,让他早就忘了,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体体面面的。
回去的路上,糯糯眼巴巴地盯着路边摊上油亮亮的玉米肠,小嘴不自觉地咂巴着,口水都快淌下来了。乔潇潇二话不说就买了两根,热乎乎的玉米肠刚递到手里,糯糯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这几天都把她喂成小花猪了。”乔半山无奈地摇头,“你也太惯着她了。”
乔潇潇只是抿嘴笑了笑,没有辩解。她轻轻擦掉糯糯嘴角的油渍,看着妹妹满足的笑脸,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哪是惯着孩子呢?分明是在弥补自己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童年缺口。
记得往年赶集,黄素兰也会拽着她来。可那时候的她,从来不敢像其他孩子那样东张西望,更不敢开口要什么。她得像个大人似的,既要帮忙拎沉甸甸的年货,还要帮着算账砍价。集市上的热闹与她无关,那些诱人的零食香味只会让她的肚子叫得更响,多看一眼,都要被骂一顿。
现在她省吃俭用,有了钱却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买。可只要看到糯糯亮晶晶的眼睛,她就忍不住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妹妹面前。她不求别的,只是希望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能拥有一个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童年而已。
而已……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才刚到门口,乔潇潇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们走的时候,大门是在外面反锁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几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黄素兰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大剌剌地躺在藤椅上,手里抓着他们炖了大半天准备过年吃的酱肘子啃得满嘴油光。见三人进门,她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看来我不在这几天,你们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乔半山新理的短发,糯糯身上的新棉袄,还有三人手里大包小包的年货,每一样都刺痛着黄素兰的眼睛。她狠狠咬了一口肘子肉,酸溜溜地说:“瞧瞧,这头发也剪了,新衣服也穿上了,合着这个家没我反倒更自在了是吧?”
乔潇潇把妹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她不想让妹妹看到这样难堪的场面,更不想让那些刻薄的话语污染了孩子纯真的心灵。
糯糯攥紧姐姐的衣角,手里还没吃完的玉米肠“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很害怕,害怕妈妈一回来,姐姐就会走。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乔半山闷声问,脸色铁青,黄素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跟那会刚从看守所放出来差不多,她冷笑:“我还没死,你失望了吧?”
黄素兰阴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剐过乔潇潇的全身。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乔潇潇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指尖不自觉地发颤。
看守所的经历显然给黄素兰留下了深刻烙印。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乔潇潇,额角的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敢像从前那样扑上来。那些铁窗后的日日夜夜,早已将恐惧刻进了她的骨髓。
乔潇潇牵着糯糯快步进屋,蹲下身给妹妹解外套扣子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忽然,一双温暖的小手环住了她的脖颈。糯糯仰起小脸,水润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她松开一只手,笨拙地比划着。
——姐姐,不怕。
这个简单的手势让乔潇潇瞬间红了眼眶。她紧紧搂住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将脸埋在妹妹带着奶香的衣领间。“嗯。”她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姐姐不怕,也不会走。”
她知道糯糯心疼她,她同样心疼妹妹。
或许是黄素兰累极了,那一天,她也没有闹什么幺蛾子,四个人相安无事。
晚上的时候,乔潇潇拎了一袋子自己买的年货,敲开了邻居的门。
王宁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她眼睛一亮:“潇潇,你来了?”
乔潇潇抬了抬手里的袋子,“我给奶奶买了点年货,她在吗?”
话音刚落,王奶奶拄着拐出来了,看着她笑了:“娃儿,你来了?”她上下打量着乔潇潇,这果然啊,考出去了是不一样,她跟之前不一样了。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乔潇潇就准备走了,她一向不会多说客套话,之前,她最难的时候,奶奶的那一碗饺子,潇潇永远记着。
走之前,王宁塞给她一个满满登登的书包,乔潇潇低头看了看,“这是——”
王宁挤出一丝笑,“这是高二的书,里面还有很多文具。”
乔潇潇疑惑地看着她,王宁表情有些落寞,眼里无光:“我不读了,潇潇,你加油。”
潇潇想问一句“为什么”,可那话却卡在了嗓子眼,敏感细腻如她,怎么会看不懂王宁的痛苦。
“我学习不好,再读也就考个大专,浪费钱,不如直接进厂子,已经联系好了,等过完年,我就去广东了。”
乔潇潇从王宁家出来的时候,腿脚有些无力,不知道什么心情。
怀里的书包沉甸甸的,她打心底替王宁姐姐难受,从王宁姐姐的眼里,她看到的是不甘与对未来的妥协,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念楚心柔。
她想,如果没有姐姐,现在的自己恐怕早已辍学,在某个昏暗的厂房里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日复一日地站在流水线前,任由青春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消磨殆尽,未来就像那条永无止境的传送带,单调而绝望地向前延伸。
该来的还会来。
大年三十的清晨,乔半山被邻居叫去帮忙杀年猪。临出门前,他不安地回头叮嘱:“潇潇,手机带在身上,有事立刻给大伯打电话。”他粗糙的大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显然放心不下。
乔潇潇强作镇定地点头,掌心却沁出冰凉的冷汗。那些被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黄素兰狰狞的面容、挥舞的藤条、反锁的房门,此刻全都鲜活地翻涌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果然,临近晌午时分,黄素兰尖利的声音刺破寂静:“死丫头!过来帮我铺床!别带你那破手机,整天就知道玩游戏!”
乔潇潇指尖发颤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这是姐姐给她的,她连屏幕都擦得一尘不染。前几天她下载了些启蒙课程,带着糯糯学拼音认数字。那些色彩鲜艳的动画课件引得妹妹咯咯直笑,没想到落在黄素兰眼里,成了贪玩的罪证。
乔潇潇知道她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这个手机是带不进去的,她低下头,递给了妹妹,小声说:“如果半个小时后,姐姐还不出来,你就按1知道吗?”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