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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太子本尊。

两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下去,徐忝一咬牙,重重地磕了个响头,直起身子时,额头已经乌青。

姬青翰道:“徐忝,半月之内,找不到凶手,提头来见。”

从衙门出来,姬青翰便止不住咳嗽,楼征连忙叫了辆马车,快马加鞭赶回住处。

“大人,那徐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怎么不让属下一剑了结了他?”

姬青翰:“徐忝这人贸然激进,胆子却大得很。半月的军令状,三四百号人,够他查的,若他拿不出结果再问罪也不迟。孤在意的是,这案子有些蹊跷。”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两侧行人少了许多,姬青翰掀开车帘,命楼征转道去白洛河堤。

河堤边游行的队伍落了一地柏枝香灰。

巫礼不在。

姬青翰失落地转过头,他扫过满地的彩旌,指挥着楼征往上游走。

大约走了一刻钟,两人抵达那块巨型石碑附近,姬青翰瞧见碑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背着行囊的书生。

书生身穿着朴素的长袍,系着一条雀翎纹的腰带,头戴着一顶当地特有的彩锦小帽,手持着三根松香。

书生站在石碑前仰望上面的字迹,隔了一阵,他阅读完了上面的刻字,从行囊里掏出一壶酒、一碟花瓣,放在碑前。

第4章 鬼灯如漆(四)

姬青翰闻出了酒味,那是一种西南特产的青梅果酒,果香清甜,不易醉人。

他看向那碟花。

“木芙蓉?”

木芙蓉花是一种清秀淡雅的花,花色多是淡粉与乳白色,生长在西南地域,尤其是川蜀一代。

书生将松香插在碑前,插香时,袖子往下一落,手背上类似图腾的花纹便露了出来。

他察觉到了姬青翰的目光,于是收了手,将图腾藏在袖子里。

“我还以为春城的人不认识这种花。”

姬青翰瞧着那碟木芙蓉点了下头,自然地接下去:“小的时候,家中有一位姨娘是渝州新都的人。她和我讲了许多那边的风土人情,包括芙蓉花。”

“她曾说,此花皎若芙蓉出水,所以称为木芙蓉,与其他花不同的是,木芙蓉还能入药、做成膳食。她的弟弟就喜欢将木芙蓉制成糕点,酿成花酒食用。”

姬青翰目露怀念之意:“她说了许多,我记得这种特别的花。”

书生望了他一眼,将盛有木芙蓉的白碟往姬青翰方向移了移:“要不要试试?”

姬青翰:“如果我没猜错,你这花是用来祭典石碑上的人,我用,合适吗?”

书生扬起唇角,他笑起来时唇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年少风流:“我说合适就合适。更何况,碑上记载的人早已不在人世,花和酒却是人间的佳肴。碑上人在九泉之下无福享用,我们活着的人替他品尝了,也不算浪费。”

姬青翰挑了一朵木芙蓉,花瓣沁凉,他犹豫了一下,捧在掌中。

“冰的?”

书生煞有其事地点头:“为了保木芙蓉新鲜,我都用冰镇着这些摘下来的花。自然是凉的。”

他顿了一下,“不过你伤势刚痊愈,忌生冷,最好等冰化了再吃。不必紧张,我懂一些医理,能瞧出来你面色不好。以及,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

姬青翰目光微凝,答道。

“不是我身上的。”

他伸出一指,撩起腰上环珮的流苏。细密轻盈的流苏顺着风向轻轻晃动,根据风吹的方向,判断出哪里是上风口。

姬青翰道:“楼征,去石碑背后瞧瞧。”

楼征手按着剑,绕过高大石碑。

石碑后面便是白洛河堤的尽头,这里有一个已经熄灭的火堆。

火堆烧的是灰白帆布,大部分被烧毁,只留下一捆烧得干瘪焦黑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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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打着旋溜过几人脚边,最后摇摇摆摆地飘进河水中。

楼征找了根树枝,刨开灰烬,挑走破烂的风帆,最后翻出了一具不成人形的尸首。

令几人在意的是,这尸首没了项上头颅。

姬青翰还未发话,那白面书生已经主动走到尸首边,他蹲下身,捡了一根树枝,在尸首上各处戳了三下,随后丢了树枝,竟然要伸手去碰那具尸首。

楼征的剑鞘挡住他伸出的手。

姬青翰转着车轮来到他身侧:“小友,尸首污秽,别脏了你的手。”

三人心里清楚,不能脏了他的手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破坏了现场。

书生没有太坚持,直起身:“来的路上,我听说城中出了案子,这具尸首便是那个案子里的吗?”

姬青翰与楼征都没有回答。

书生恍然大悟:“忘了介绍自己,我名为春以尘。你呢,叫什么?”

姬青翰格外看了他一眼:“赋长书。”

楼征折返城中去叫人,把佩剑留给了太子爷。

春以尘抱着自己果酒,目光中藏不住探究之意。

姬青翰坐在四轮车中,脸庞泛着玉一样的冷光,他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乌青,唇上的血色也浅,颜色甚至比不过食碟中的木芙蓉花鲜艳。

虽然看上去是个病秧子,但偶尔阖起次狭长双眼时,视线却徒然逼锐起来,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威仪。

少有人敢直视太子真颜,就数春以尘大胆,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偏偏姬青翰还不能拿他怎样。

他闷咳起来,岔开话题,随意问道:“你看上去比我小,还未及冠?”

春以尘怔了片刻,站直身体,声音拔高道:“我二十又一!”

姬青翰察觉到了他的反常,也没点破,玩味地说:“我比你年长两岁,你可以称呼我为兄长。”

春以尘寸步不让:“长书弟弟。”

姬青翰食指微蜷,顿了片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叫太子长书弟弟。

大不敬。他却不生气。

说起来也有些意思,或许是因为那一碟花,一壶果酒的缘故,他看春以尘总觉得亲切。

“你是春城本地人?知道白洛河堤上游是哪吗?”

“我是川蜀一代的人,不过之前在春城小住过一段时日,”春以尘又去拨那捆烧焦的树枝,发出噼啪的脆响,

“白洛河是东西走向,它的上游是城西,那里高山密林,鲜有人烟。只因密林深处有一处山寨,是个落败的苗寨。”

“寨中有一座祭司的雕塑。虽然雕工精美,栩栩如生,但不知是人是鬼。春城百姓不想触了鬼神,所以无人敢前往苗寨一探究竟,时间长了,就留下了许多秘闻怪谈。”

他转过头,“你打听那寨中做什么?不会是想去那里吧?”

姬青翰的手挪到腿上,手指揉了一下细滑的丝绸,心道:想去,只是还没到就跌下悬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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