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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沙哑低沉,冷漠得像是浸在这场潮湿的夜雨中。

云笙摇了摇头。

“你在骗我。”沈竹漪垂下眼,面无表情道。

这次的语气多了几分笃定和漠然。

“九月初九那日,也是这样的阴雨天。”

沈竹漪忽的低下头,近乎快要与她鼻尖相抵。

他盯着她的眼,恍然开口,声音轻柔:“他们将人活祭,说要让神灵感受到人们的痛苦。”

城内充斥着妇孺的尖叫声,雨落在地上,像是咆哮的海浪,卷走那些凌乱的残肢。

沈竹漪幽幽道:“你可知道一个人能被砍成多少段?四肢被剁成碎肉,她仍然活着,疼晕过去后,又再度尖叫着醒来。”

云笙抖如筛糠,就连紧闭的齿关也跟着颤。

“直至被丢在青铜甗中活生生地被煮熟,被分食。她的血透过地板的缝隙,一点点渗透下来,流进我藏身的地方。”

妇人七窍流血,死之前瞪大眼睛,从那双眼中流出的恐惧,是那么地真实,火光照在狰狞的尸首上。

沈竹漪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最后,只剩下一颗充满血丝的眼珠,飘在青铜甗中的肉汤上,盯着我看。”

硕大的老鼠叼起掉落在地的一截断指,阴暗的角落中响起咯吱咯吱的清脆咀嚼声。

祭祀的人们大笑着,高歌着天街踏尽公卿骨。

“而我娘的头颅,和那些熟悉的面孔一起,被串成在一起,挂在城墙上。疾风吹来,这些头颅便会跟着摇晃。”

那三千冤魂,日日夜夜在他耳边哭诉——

“小公子,小公子……”

“为保住祁山最后一丝血脉,我们死不足惜。”

“为我们报仇,报仇!”

冤魂的面目渐渐变得可憎,怨怼的哭泣声也化作尖利的咆哮,同这场大雨一样。

沈竹漪不再说话。

他垂眼看过来,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云笙见过他这种眼神。

这种平静的看死人的眼神。

骤雨拍打着地面,云层将最后一丝月光吞噬的时候。

云笙猛地拉住他的袖摆。

下一刻,她伸出双手拥住了沈竹漪的脖颈,然后仰头凑上去,吻住了他。

她的动作笨拙又急切,近乎是撞在了他的唇角上,又侧过脸来,呼吸错乱地贴上他的唇瓣。

二人的唇舌磕碰,她闭着眼,格外青涩地,捕捉着他的唇。

唇瓣碾磨之时,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沾着雨水发丝拂过面颊的湿润。

闪电划过天际,一时之间,天光大亮,像是辉煌的灯烛,照耀着在雨中拥吻的二人。

沈竹漪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耳边的肆虐的雷鸣声、风声、雨声,还有那些恸哭嘶吼的冤魂,都在此刻消失了。

唯有唇瓣相贴时传来的炙热的温度,胸口处的悸痛,和脊背后尾椎处像是过电一般,蔓延至全身的,酥酥麻麻的快意。

是的,快意。

这种快感同任何一次杀人见血后都不同,更加晕眩、恍惚。

像是在一个走在冰原里,饥寒交迫的人,掉进了热泉中,身上积雪融化,浑身的血液奔走、叫嚣时的颤抖,哪怕溺死在其中,也只为那一瞬的欢愉。

“哐当”一声,他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发出一阵嗡鸣。

唯有沈竹漪垂在身侧的手在轻颤,尾指忍不住蜷缩,痉挛,眼尾那枚红莲烧得像是一团火。

一道闪着金光的符箓漂浮在二人之间。

云笙松开了他,耳尖红得滴血,面色却格外郑重,不带丝毫旖旎之情:“这是同心咒,需要亲吻才可实施,用于感知对方的心意。方才我见你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未经你的同意便施展此咒,对不起。”

她的手揪着衣摆,心也如一团乱麻。

同心咒一般是结为道侣之前,二人亲吻表明心意的符箓。是极为虔诚的咒文,一人一生仅可书写一次。

有些可惜了。

云笙也从未亲过别人。

毕竟在她看来,亲吻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做的事情,她甚至幻想过自己第一次亲吻心上人的时候,在山野,在湖泊,或是在任何风光正盛的地方。

不过为了小命,这些少女心思都不值一提了。

云笙道:“沈竹漪,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

她有些自嘲地弯了弯眼眸:“我会帮你。”

她虽不想与蓬莱为敌,但身在其中,有些时候想要明哲保身,是不可能的。

若非要在蓬莱和沈竹漪之间选一个,很明显,她会选择后者。

云笙道:“我不属于蓬莱,我是属于你这边的。”

同心咒熨烫着冰冷的心口,沈竹漪耳边却不断回响着“我是属于你的”,双目胀痛无比,眼前晃过那一触即离的柔软的唇瓣。

他浑身发热,就像是从头到脚的血液都沸腾了,太阳穴的青筋怦怦狂跳。

云笙握住了他的衣摆。

沈竹漪垂眼,看着二人被雨洇湿的大红色的衣角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他的心脏骤缩,像是有虫蚁啃噬着心口,鲜血淋漓,痛苦挣扎之中,却带出一丝扭曲的快意。

他眼中也似淌了点暗色,半晌,才目光落在云笙白净的脸上。

沈竹漪抬手,指尖抚上云笙的发。

而后顺着云笙的额头,蜿蜒过云笙的眉眼。

最后落在了她苍白的唇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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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感受着少女皮肉下的温度,感受着她喷薄出的呼吸。

这是他的,是这世间,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这个想法令他抑制不住地愉悦,浑身连着指尖都在颤抖,比任何一次的杀戮、分尸,都要来得刺激。

他的指腹尚沾着血,涂抹在她的唇瓣上,显出瑰丽的艳色,让她整张面孔都鲜妍明媚了起来,衬着大红色的嫁衣,倒真像是出嫁的新娘。

沈竹漪反复摩挲着云笙的唇珠,看着她像是一张任由添妆作画的白纸,染上独独属于他的色彩。

他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半晌,露出一抹似天真似无辜的笑:“师姐,这个颜色,才适合你。”

说完,他浑身卸了力气,下颌枕在了她的肩上。

云笙拥住了他,看着他血管处的红色莲纹悄然褪去,云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轻声道:“我们走,此地不宜久留。”

-

就在云笙二人离开后,未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又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了祠堂中。

其中一人取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

正是穆柔锦。

另一个人全程隐没在暗中,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角的白发,和手上握着的长笛。

穆柔锦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首,见没什么反应,淡淡道:“死透了,我都替他们引开了薛一尘,当真是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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