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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犯罪,累及邻里五家十家,人口众多,难以一一辨明,依诸位的见识看,这么多人里,蒙冤的可能大不大?县令县丞为了快快结案,一刀切下去,直接连坐的可能性有多大?”
浮丘伯不客气道:“那得看这些人愿不愿意送点钱了。有财帛自然无辜。若是两手空空,不连坐你连坐谁?谁叫你儿子乱丢脏东西,你还不举报的?什么你不知道?你怎么证明你不知道?证明不了就去死吧!”
“浮丘兄言过其实了。”李斯严肃道,“收受贿赂也是重罪。”
“范雎还收过贿赂呢。”李世民哼了一声,“一国丞相尚且如此,还能指望底下的小官小吏个个正直无私吗?”
荀子捋着胡子,叹道:“那恐怕会有不少冤案……”
李斯仍镇定道:“太子若觉得有冤案,可召廷尉上下复审。”
“连坐之法已过百年,中间冤死过多少人,廷尉你数得清吗?”李世民步步紧逼,“即便今年审出了几桩冤案,那些受冤的人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葬在何处,割鼻子砍脚趾刺面宫刑的刑罚也不可能再收回去。那不是白白受冤了吗?”
李斯已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只有一条路可走,但他思来想去,竟只能顺着太子,抛出对方想要的问题:“那太子以为该如何?”
“父王,臣以为当废肉刑与连坐,使刑罚不至于累及无辜,蒙冤之人能尽量少受苦楚,轻罪不该重罚,罪与刑不平衡,只会使百姓提心吊胆,畏法而怨怼。”
李世民掷地有声,殿内静谧了一秒,嬴政旁观沉默到现在,轻叩桌案,问:“这些话,你琢磨很久了吧?”
“以前想的比较少,最近几个月想的多。”李世民笑了笑。
“为何最近多?”嬴政又问。
“因为韩非师兄要来了。”李世民坦坦荡荡,“师兄要来,就得讨论他的文章,那法家的廷尉就得旁听。他们都在的话,那加一个荀先生也很正常。这么整齐的场面,就可以议论我想议论的话题了。”
“怎么不单独和寡人说?”
“我希望以太子的身份,在正式的场合,认认真真地谈论改革律法的事,而不是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哭闹。”小太子仰头看着他。
依然很幼小的外表,但嬴政却无法忽略他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
在场众人,也是如此。
“你可以上奏。”
“会被驳回的,我知道。”
“那怎么不在朝会提及?”
“阿父推崇法家,谁不知道?在朝会上一提,太严肃了些,显得太子好像要和王上分庭抗礼,会有些人不明所以,着急忙慌地站队的。那比较起来,肯定是支持法家的人多,毕竟商君之法已经实行上百年了,想扭转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我不希望大秦朝堂,现在为了这个争论不休。”
“明知不可,又何必提起呢?”嬴政心绪复杂,竟拿他没办法。
“我想要告诉阿父,告诉廷尉,告诉荀先生和师兄,我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怕现在我还做不到,但我想试试。”李世民舒了口气,“成不成功在于阿父,做不做在于我。”
嬴政心潮起伏,本来为“法术势”集权于一身而激动的心,突然被拐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
这个发展委实出乎众人的意料,连李斯和韩非都在复盘,这个辩论是怎么辩到“废肉刑和连坐”上的?
“你向谁学的秦法?”嬴政冷不丁问,“如此清楚明确的法令和刑罚,《商君书》里并没有。”
依他对这孩子的了解,李世民想达成什么目的,一定会提前做准备,并且准备得很细致很完整,条理分明。
“我去找过姜启丞相,不止一次哦,阿父你忘了吗?”李世民笑眯眯。
“你去他那里查了卷宗?”嬴政皱眉。
“没有啊,卷宗都在廷尉府,已经交接给廷尉了,姜丞相那里没有特意保留。”李世民解释道。
“那你……”
“他做过几年廷尉,记性很好。他口述给我听,我用心记住的。”李世民眨眨眼睛,理所当然道,“我们只是在讨论这些年的案件,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也没有打扰廷尉府办案哦。”
继而又向李斯笑道:“这一点,廷尉可以作证,对吧?”
李斯艰难地点头:“太子与右相的确没有越权调动任何狱案。”
韩非默不作声地观望着这对父子,对自己被当枪使毫无不满,只是在默默盘算能不能借太子的东风实现他的目标。
“所以,阿父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李世民殷切地看着嬴政。
“倘若寡人不同意呢?”
“那十七年后,需要发愁的人就不是我,而是阿父你了。”李世民淡定道。
“为何是十七年?”嬴政纳闷。
众人也很疑惑,对啊,为什么是十七年?不是十年二十年的虚指,而是一个非常准确的数字。
十七年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第57章 二凤吓唬李斯
“十七年后,我就成年了。”小太子煞有介事,“秦法里有一条说,‘成年男子不得无故嚎哭,会被处罚,严重的话要剃去胡须和眉毛。’[1]——到时候我肯定会触犯的。”
在场所有人:“……”
蒙毅本坐在下首,用笔记录这场别开生面的辩论,听到这里不由也停了下来,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着写。
嬴政忍住想叹气的冲动,刚刚过去这半个时辰对太子所有的赞赏欣慰,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列代先王在上,能不能把刚刚那个出口成章、言行可嘉的太子还给他?
李斯硬生生打破沉默,坚守岗位,尽职尽责地科普:“秦法里的‘成年’,不是按年龄算的,是按身量。男子满六尺五寸(大概1米5)就可以算成年了。”
“那完了。”李世民幸灾乐祸,“最多十年,我就超过这个身量了。”
这个话题好怪啊……韩非默默地想,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圈子,不仅一句话插不进去,还觉得每个能接话的人都很诡异。
——包括本来不怒自威的秦王和博学多才的李斯。
“‘无故嚎哭’虽不可,但若是有缘故,亦无人会追究的。”李斯继续坚强地普法,“没有太子你想的那么可怕。”
这一来一往间,李斯抽空疑心了一下太子是真的不清楚秦法中“成年”的规定,还是故意说错,引他来讨论的?
怀疑年幼的太子如此有城府,似乎有点离谱,但若是一点不怀疑,真以为太子像他的外表那样纯真无邪,那李斯会觉得是自己太蠢了。
“那我每次哭的时候,还要说一下是什么原因?”李世民睁大眼睛,作无辜状,“那也太古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