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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其肤,推其脂,照其灵。
周令怀墨眉长敛,昆吾刀在手,刀石相击,铮鸣入耳。
雕刻用的工具种类繁多,但越是技艺高超的篆刻师,需要用的工具就越少,顶尖的篆刻大师,一把昆吾刀足矣。
周令怀头也不抬,淡声道:“平王父子,今儿上午就到了通州,快马加鞭最迟今日未时(13-15点)就能进京。”
慧济禅师垂头瞧了榧木棋盘,取了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一处,整盘棋局透了一股大势将乱的肃杀。
他双手合十,面容上透了悲天悯人的悲慈:“人生如棋,世间众生皆不过这方寸之间,乾坤宇内,一场纵横捭阖,白刀黑刃。”
周令怀没说话。
慧济禅师道:“当年,你与闲云先生一唔之后,闲云先生亲临我家中,与我一见,他说,京兆重地,天子治下,亦不过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宋明昭,南方自古人杰地灵,却唯独谢景流奇葩逸世。”
周令怀倒是有些意外。
慧济禅师继续道:“幽州有一世子,乃天纵之人,亦有其人,世无其二,如你们这般人物,皆是世所罕见,便是一甲子出一位,能治中兴盛世半百之年,如今却一出其四,却是天之将乱,国之将倾。”
周令怀微怔,没有说话。
慧济禅师:“一山不容二虎,四人杰幽州独占其二,始分君臣,殷怀玺不死,必反无疑。”
周令怀轻笑:“殷怀玺已经死了。”
慧济大师看他:“当年,狄人大举兴兵,直逼北境,幽王殿下率兵应战,世子殷怀玺已然洞察先机,遂以幽州作罗天棋盘,布下弥天大局,随后年仅十二岁的幽王世子奔赴战场,力挽狂澜,收复失地,却在与狄人交战之际,让带兵驰援的威宁侯麾下一员大将长兴侯,一箭射下马腹,叫乱马踩踏至死。”
周令怀唇边吮着一丝笑意,叫人瞧不出喜怒。
慧济大师垂下眼帘:“据我所知,当年殷怀玺在奔赴战场之际,曾经世子的名义,去信三地藩王,信中的内容无人知晓,但也不难猜测,左不过是察觉了幽王府必死之局,希望三地藩王能在幽王命危之际替幽王陈情,救幽王一命。”
周令怀低头篆刻。
慧济大师:“殷怀玺自视甚高,世间等闲人事皆在眼下,而不在眼内,又岂会不知各地藩王分地而治,各自为政,哪儿来的情份呢?哪儿会不知晓,朝廷对藩王用之、忌惮之,哪里会冒着风险,替幽王陈情?旁人只当他一个孩子病急乱投医,可这封信实为诛心。”
周令怀轻轻摩挲着青田灯光冻石上的纹理。
“诛尽了藩王的仁义忠良之心,藩王动,则纷争起,平王携世子进京,足见殷世子尽算人心。”说到此处,慧济抬起头看他。
周令怀轻吹了青田灯光冻石上的石屑:“叶寒渊要进京了。”
慧济禅师猛然阖目不动,半晌才道:“天道好轮回,他也是求仁得仁。”
周令怀收起了昆吾刀,将灯光冻石用绢布裹好,放进袖内,又取了一个巴掌大的圆盒:“孙伯炼制了一种名叫保元丹的奇丹,可调补元气,一日一次,一丹分两次服用,多则无益。”
第258章 表哥,你快问(求月票)
耳边的轱辘声,让慧济禅师阖目诵偈:“阿弥陀佛,有心无相,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守本真心,刹那便是永恒,不可说悟佛之言,定要行佛之行……”
周令怀出了禅房,耳边依稀还有佛偈,他目光幽邃,远处的许愿菩提绿盖如云,上头红色的许愿帛迎风摇展。
突然想到沐佛节那日,小姑娘在这间禅房里,轻扯着他的衣袖:“表哥、表哥,你看到禅房外面的许愿菩提了吗?我刚才就去那儿许愿了,我力气可大啦,许愿帛叫我抛得高高的,一定能挂很久,很久,许愿帛是挂得越高,越久,就越灵验呢。”
他向来不信鬼神,只信自己,但听着小姑娘叽叽喳喳,周令怀却听得有趣。
虞幼窈叽叽喳喳地说:“我刚才抛许愿帛时,不知打哪儿刮来了一阵怪风,吓我一大跳,幸好那是一股好风,借力送了许愿帛一程,让许愿帛挂到了高枝上,卖许愿帛的大娘说,这是个好兆头,很吉利呢。”
周令怀轻笑:“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确实是好兆头。”
“是呢,是呢,”虞幼窈点头如蒜捣,然后就拉着表哥的袖子,高兴地问:“表哥,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许了什么愿啊?”
他不信这个,自然也没什么好问,可瞧着虞幼窈轻呶着嘴儿,眼儿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了期待,脸上写满了“表哥,你快问,快问”,周令怀忍不住弯了弯唇,从善如流地问:“不知表妹方才许了什么愿望?”
虞幼窈“咯咯”地笑,歪着小脑袋:“可不能告诉表哥,说出来就不灵啦!”
周令怀顿觉手痒了,抬手就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虞幼窈一脸哀怨:“表哥,再敲就不聪明啦!”
周令怀倏然失笑,抬眸就见头顶上绿云遮蔽,这才惊觉,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来了这一树许愿菩提树下。
他坐在树下仰头,满树红色锦帛在风中轻摇,仿佛能看到,穿着素锦裙的小姑娘,站在树下轻踮起足尖。
一树菩提不惹尘埃,皆是般若,也不如她鲜妍华净,净无瑕秽。
不知道哪一条是属于小姑娘的?
也不知道小姑娘许了什么愿?
偶尔一阵风至,菩提树枝叶乱动,挂在树上的许愿帛飘落下来,洒扫的僧人弯腰捡起地上的许愿帛。
周令怀淡声问:“从树下掉落下来的许愿帛,寺里会怎么处理?”
洒扫的僧人敛眼:“阿弥陀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自是供奉在佛祖前受香火,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后,焚净,求佛但求心,也算了却因果偈。”
周令怀注意到许愿帛上穿的铜钱,恍然明了,挂在树上的,是许愿钱,掉到地上的,也是香油钱。
万般因果不过如此尔。
表妹那条许愿帛,大约早已经不在树上了,周令怀仰头看树,脸上怅然若失,他转了轮椅准备离开,
便在这时,有一条许愿帛“哐啷”声动,砸落在脚边,微风吹动,许愿帛翻转:“愿表哥,恶疾自去,百病皆消,远离灾祸,一世荣宁。”
周令怀目光倏然顿住,正是小姑娘的字迹
他弯腰捡起许愿帛,手指轻挲着上头一字一句,仿佛能感受到,小姑娘写下这一行字时,心里是默念了佛经,满心的虔诚盼望。
他哂然一笑:“殷三!”
藏身假山处的殷三倏然现身,恭手:“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