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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舅父所说,就当自己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可她应该还没有怀孕——无子女傍身的寡妇,当着又有何意义呢?

“恕我无可奉告。”

出乎意料的,裴湛拒绝了。

他语含歉意,却分明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冷漠:“你尚未被阿潜的父母认可,我不能透露阿潜的身份。”

此话言外之意令人不敢细思。

不被男方父母认可的儿媳,终究只是男方一段的露水情缘,连妾也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养在外头的玩意儿。

世家大族最重颜面,若是让她这个玩意儿知晓了男方的真实身份,吵吵嚷嚷地闹上门来,岂不惹人笑话?

林雾知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痛,不知是被雨水的寒意冻透了,还是被羞辱的委屈,身体微微发颤。

裴湛垂眸浅看她一眼时,视线却不自觉顺着她那几缕黏在锁骨处的湿发,探入缓缓起伏的衣襟。

猛然间,像是触碰到禁忌的灼烫,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连呼吸都重了几分,握住缰绳的手指绷得青白。

裴湛掩饰性地夹紧马腹,催促着骏马快些深入伏牛山腹地。

他二人身后,李文进折了一扇宽阔的叶子遮住头脸,顶着风雨艰难前行,彻底无法分出心思去瞧林雾知的状况。





越往深山,草木愈盛,将倾盆雨水都能遮挡几分,倒是虫蛇嚣张,叫声不绝,在山路两旁来回穿行。

林雾知让裴湛小心些,此地曾有五步蛇现身,若是被蛇咬了,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将他救回来。

裴湛轻声道谢,只是他似乎有特殊的能避开蛇虫的认路方式,一路走来便是连只青蛙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

直到穿过一大片树林,再没有了阻碍物遮挡,雨声也微弱起来,林雾知才听到他们身旁两侧有同样的马蹄声。

——原是崔公子的侍从在开路,怪不得此一路都如此顺利。

林雾知掩下心中好奇,问道:“还要走多远才能看到阿潜?”

裴湛抬起马鞭,指了指:“转过这一道山路,就能看到他了。”

林雾知顺着马鞭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的枝桠如同鬼爪,在晦暗的雨夜中肆意狰狞伸展,实在阴森可怖之极。她顿时吓得往裴湛的怀里又缩了缩。

裴湛唇角淡淡勾起,温热的掌心轻轻揉弄着林雾知瘦弱的肩头以示安抚,可他驱马前行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果然,骏马刚刚转过这道山路,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就传过来。

林雾知眼前一亮,激动得正要说话,却被裴湛的手掌一整个包住了脸。

“安静,勿要打草惊蛇。”

他贴在林雾知耳边气音若无。

林雾知立时乖巧地点了点头,这等事不需要崔公子提醒她也明白的,刚刚她也只是想小声地询问阿潜是不是在这儿?

裴湛不再说什么,结实的臂膀搂住林雾知的纤腰,带着她轻声下马。

琉璃灯盏早就被熄灭了。

青牛受了伤,不能快行,李文进只得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后,眼下已经瞧不见他的身影了,也不知他跟过来没有。

此时此地,除了裴府的几个亲卫,就剩下裴湛和林雾知二人。

裴湛微眯长眸,领着林雾知缓步走到一处山石之后,望向围杀现场。

林间人影晃晃,隐约有刀剑的冰寒烁光一闪而过,打斗声不绝于耳。

但细细听来,有一人声音最重。

那人似乎受了伤,手中的长刀都难以挥动了,被连连打退了几步,却气息不稳地嚣张笑道:“都追杀我数个时辰了,还是没能杀死我,你们这群废物!”

说完,他长喝一声,猛地举起长刀,不知劈到何物,长刀甩出一道鲜血。

眼见同伴又被杀了一个,其余贼人也彻底杀红了眼,连连怒喝地砍过来。

围杀的场面愈发胶着凶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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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无需裴湛,林雾知自己就乖乖捂住了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她自然认得出阿潜的声音。

——原来阿潜真的是世家子弟,原来他也真的遭到仇敌的围杀……

她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担忧,却还是小心地拽着裴湛的衣角,求裴湛帮一帮。

她与阿潜到底夫妻一场,无论以后他们会夫妻陌路还是反目,眼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然而与林雾知想象的——裴湛神色焦虑地思索着如何拯救崔潜不同,裴湛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漠然。

时间回到他们与李文进相遇时,林雾知请裴湛的侍从帮忙寻找崔潜。

裴湛当时说了一番真假掺半的话,就下马去找躲在暗处的耿五。

耿五彼时已经收到耿思的飞鸽传书,正急得不知所措,见裴湛终于来了,立即松了一口气,将耿思的书信递给裴湛。

【崔潜被几十个贼人团团围住,逼至伏牛山的悬崖,即将命殒。】

裴湛思索了片刻,便让耿五和几个亲卫去悬崖的半山腰布置结实的巨网,再寻机让崔潜坠下悬崖,落于网中。最好弄来一具与崔潜差不多身量的、刮花脸的尸体放在崖底,让贼人误以为崔潜坠崖死了,也能免除崔潜接下来的刺杀。

“趁着夜色浓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崔潜平安送往崔家……”

可在说完最后这道命令时,裴湛却轻轻蹙起眉,难得犹豫起来。

他蓦地想起,大国师为他和崔潜这对孪生子做下的命格批语——

双星同辉,阴阳互噬。

相争相夺,弱冠俱殒。

这一刹那,他忍不住猜测:既然孪生子相争相争会导致两败俱伤……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崔潜死了,不会再与他相争相夺,他自此长命百岁?

这种阴暗晦涩的思绪甫一诞生,就再难遏制住了,甚至这一路走来,疯狂地在裴湛的心底滋生着、叫嚣着。

直到此刻,裴湛眼睁睁看着崔潜被贼人一剑刺穿手臂,手中的长刀难以为继,砰然落在地上,被贼人踢飞了。

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崔潜若是死了。

裴湛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碧萧,残杀亲弟的恶意念头如毒藤般在心底疯长,缠绕得他呼吸都发颤。

——属于崔潜的一切,都归于他,不仅包括亲情和爱情,还包括生命。

裴湛喉结微微滚动,想象着刀刃没入崔潜心口,将其胸腔温热的血洒在地上,最终被这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在世间了无痕迹的场面。

突然觉得心情很舒服。

像是什么长久压抑的毒怨散开了,天地都变得更广阔更清明了。

裴湛边想着,边觉得命格批语果真有几分道理——多可笑,他与崔潜流着相同的血,却注定要一个吞噬另一个。

“崔公子!崔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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