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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个个高耸的坟墓,投射出一道道来自逝者冰冷注视的目光。
“我,周勤勇,承诺如果吾明叔帮忙医治好我的父亲,为报答恩情,最迟将于1984年娶吾娟为妻子,如果将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过了这么多年,这些话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
在这雷雨交加的夜里,我母亲的坟茔在荒山上任凭雨打风吹,我的父亲躺在床板上气息奄奄,我孤身一人,作主将自己卖给了吾家。
从祠堂出来,吾娟给我撑伞。
她脸上带着显见的笑容,羞涩地低声说:“阿勇哥,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吾老爷子说到做到,当晚就让他的儿子吾青披着蓑衣冒雨赶去了镇上,凌晨的时候,那个姓李的干部带着医生骑车赶到,给父亲打了吊针,要求病情稳定后马上安排住院。
吾老爷子和李主任喝酒叙旧,安排我陪坐,介绍是“吾娟的对象”。
我就沉默地听着。
父亲在医院养了三个月,终于慢慢恢复,回想起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他时常叹息不已,心中郁结,因此愈见老态。
而那时我已经参加完高考,填报了志愿。
后来我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1977年高考不是少数。大家出身不好,有的在乡下插队,有的在厂里做工人,可大家都没有放弃大学梦,有的人在报考阶段就被组织部门退回,有的人考了高分,报了志愿却被退回档案,不予录取。
有的写信到县里、到省里,甚至到北京,反映情况,争取读书的机会。
或许是上面有人开了先河,又或许是吾老爷子为我的奔走起了作用,虽然比预计的时间晚,但我最终还是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1978年3月,我离开吾家村前往大学报道。
临走前,我对吾老爷子道:“如果可以,送吾娟继续上学吧。”
一旁的吾娟有些不情愿:“可我不喜欢读书。”
吾老爷子却没管她,很爽快地答应:“可以。”
吾娟便也挤出勉强的笑容:“既然是阿勇哥你说的话,我一定听。你在大学等我,我到时去找你。”
我知道她成绩一贯不好,自然不可能突飞猛进考上大学,只是希望她能多读书明理,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不至于蜗居在吾家村,全副心思围着我打转。
吾青送我去省城坐火车,我们一人扛一袋行李,步行到县城,坐县里到省城的班车。
一路上吾青的话都不多,只在送我进火车站前撂下一句:“娟儿等着你毕业后回来和她结婚,你要是敢辜负她,我一刀宰了你。”
大学对我而言是全然不同的一番新天地。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出身和经历,却都只有同一个身份——学生。
当时并不需要交学费,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学校每个月会发补助。我成绩好,每个学年都拿到了奖学金。当时经学院的老师介绍,到某个干部家里给孩子补习,就这样省吃俭用之下,过年时回家还能交给父亲一些钱。
父亲的身体自从那次摔倒后就不大好了,我不在的时候,吾娟时不时到家里照料,只是父亲始终对她不假辞色。
对于我毕业后就结婚这件事,父亲也一直很抗拒,因此,在我大学毕业前,通过考试,拿到公派留学美国的名额,吾老爷子要求先结婚再出国时,父亲以“既然还没到承诺年限,何不先去留学再结婚,以后也能更风光”为由,亲自登门说服了吾老爷子。
1981年中美两国关系处在蜜月期,我们这批公派留学生,在美国的生活并不算艰难。
导师们和蔼可亲、尽心教导,生活上,国家每个月会发400美元的补贴,加之后来国家出了新政策,在美获得的奖学金完全归留学生本人,我的生活几乎称得上足衣足食。
两年后,父亲因病去世,接到电话的第二天,我就买了回国的机票。
那个年代,对普通人而言,机票是个十分昂贵的东西。因此出国这么久,我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只每个月给父亲写信。
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拨乱反正,一大批干部平反复职,陆续返城。1983年,祖父祖母的处理结果也得到纠正昭雪。
父亲身体本就不好,这个喜讯传来,更是令他始终紧绷的弦一夕骤松,多年压抑的苦闷一夜之间爆发,精神彻底垮塌,以至病体难支。
父亲早就替自己准备好了棺木,也选好了下葬的地点,就在母亲的坟旁边。
办完丧事后,我很快又要回到美国继续学业,临行前,吾老爷子找我单独聊了一次。
那次谈话很正式,意思却简单明了,无非是要我别忘了当初在吾家列祖列宗面前许下的誓言。
他在这时节重申旧约,和祖父祖母得到平反有莫大关系。毕竟,我的出身不再不堪,档案也不再被人以有色眼镜对待。
送我去机场的路上,吾娟也同行。那个年代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男女同志之间很有距离感,因此虽然我十分冷淡,但吾娟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出来。
道别时,她红着眼睛小声对我说:“阿勇哥,我在吾家村等着你回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女孩,我对她一点都不熟悉,甚至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们很少打交道,说话则更少,然而她却对我抱着匪夷所思的深厚感情。我感受到的不是洋洋得意,而是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痛苦。
我无法想象,和一个不会让我产生任何心绪波动的姑娘结为夫妻,度过余生是什么滋味。
1984年,我在国外的学业即将结束,当时,我的导师邀请我留在美国,做他的助手。
说实话,我并非不曾动摇过。
那时的美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漂亮的洋房、飞驰在宽阔马路上的汽车、高耸入云的摩登大厦,无不迷花了留学生们的眼睛。
可我知道自己出国有多么不容易。
后来有句话形容——七八十年代,中国一万多个农民才能养活一个留学生。
我享受了祖国提供的机会,学成归国报效故土是应尽之责。
只是,回国,就意味着要和吾娟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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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一直试图逃避的事。
导师和同学们则劝我,可以继续深造,待过几年再回国。
不得不说,我心动了。
至少那一段时间,我的内心是卑鄙的。我不甘心葬送婚姻和未来的人生,妄图背信弃义,泯灭之前的承诺。
然而吾老爷子敲了我狠狠一击。
他让吾青打电话给我,传话:“你可以躲在国外不回来,但你爹妈的坟全都在吾家村,你以为你跑得掉?”
于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