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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道:“啊,怎么这样啊?”

丧主扭头看向扎彩匠,责怪道:“扎彩的,你怎么干活的!”

扎彩匠也从面无表情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他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说:“小事儿,小事儿,我让那纸扎人过来不就行了嘛!”

说着,扎彩匠就从背后掏出唢呐,举在手里扬了扬。

柴雨生心里咯噔一声,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等了那么久,祝祜都没有回来,是因为——

他已经变成纸扎人了。

而纸扎人是不会自己走路的,必须靠扎彩匠的唢呐声才能回来。

柴雨生心脏漏了一拍,一瞬间接受不了,被雷劈了似地站在那儿。

刘姑娘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要出去了。

柴雨生出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一出门,刘姑娘又把他推到身后挡住。

柴雨生明白刘姑娘是怕他被丧主看到——因为原本是他要去纸扎村结果却没去,万一丧主问起来不好交代,但其实刘姑娘再怎样都只是个纤瘦的小姑娘,他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怎么都挡不住的。

丧主和扎彩匠走了出来,而出乎柴雨生意料的是,木楼里的宾客紧跟着开始鱼贯而出。

此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一踏出木楼,这些宾客就肉眼可见地失去了活人感,动作机械僵硬了许多。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根燃烧的蜡烛,把木楼围得水泄不通,在黑暗的天空下形成了一个浩大的出殡的队伍,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柴雨生和刘姑娘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一时间都有点惊慌。柴雨生左闪右躲想离这些宾客远一点,甚至想要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去,结果被刘姑娘给拽住,两人一块站在铸铁火盆边。

“纸扎人是要烧掉的。”刘姑娘抓着柴雨生的胳膊低声说。

果不其然,火盆周围是没有站人的,而这些宾客也非常自觉地让出来了一条通向火盆的路。

柴雨生有点喘不上气,感到喉咙很痛。

正在这时,一阵嘹亮的唢呐声划破天际。

轰——

柴雨生和刘姑娘脚前的火盆蹿起了一丈高的火焰。惊人的热度险些燎到他们的眉毛,两人齐齐后退几步。

所有的宾客都肃立着,而远处那一百一十三个纸扎人集体震了一下,然后两列分别向左向右转,面向纸扎村的方向。

唢呐一直吹着,用的是第一天从纸扎村召唤纸扎人的调子。

柴雨生心急如焚地望着路尽头,过了很久,在一片白茫茫的纸扎建筑群里,出现了一个纸扎人。

纸扎村是没有火照明的,一切光都来自于白纸的反射,细节非常模糊。但尽管如此,这个纸扎人身上的大面积色块还是能被识别出来。

是祝祜。

在他身上,一切衣料都失去了柔软的质感,变得像纸一样硬。

一瞬间,柴雨生呼吸都停了,他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指甲狠狠陷入了掌心。

刘姑娘担心地看向柴雨生,说:“你不要做傻事。事已至此,要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柴雨生咬了咬牙,重重点头。

在扎彩匠的唢呐召唤下,那个踽踽独行的纸扎人终于缓缓走近了纸扎人队伍,接着,唢呐的调子一转,那个纸扎人就在队伍的尽头停下脚步,然后转了个身。

现在,两列纸扎人终于人数相等了,一百一十四个纸扎人,刚刚好是偶数。

扎彩匠换了口气,又鼓起腮帮吹起唢呐。

两列纸扎人面对面抬起脚,向前走了几步,到刚好距离一肩的时候就立定,接着转身。

唢呐声一停,它们就静止了。

丧主激动地眉飞色舞,冲刘姑娘遥遥喊道:“贵客,多谢你的提醒!现在,纸扎人也成双成对了!小女的婚事,终于要圆满了!”

他说完,扎彩匠就吹响了一个喜庆的调子,紧接着,所有的宾客都机械地鼓起了掌。

在唢呐声和掌声里,纸扎人们踏着节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柴雨生的目光紧紧跟着纸扎人队伍的最后一个人。

它越走近,柴雨生就越颤栗。那张俊美的脸庞现在已经化成了肉色莎草纸上的几笔,眼睛大而威严,但是没有了眼白。

柴雨生一瞬间都想开口叫他的名字,但马上意识到对方不可能应他了。

它带着和所有纸扎人脸上一模一样的微笑,完全一致的上挑弧度,僵硬而吓人。

这是祝祜变成的纸扎人。

原本是一直在身边保护他的活生生的人,现在却为他彻底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柴雨生突然难受得厉害,三年前他母亲死时的那种无能为力在这一刻卷土重来,尽管情景并不相同,也并不一定真的无法挽回,可柴雨生就是感到了无比的痛苦。

很快,第一对纸扎人就走到了火盆前。

就如同城寨那场冥婚一样,它们没有任何停顿地扑入了火盆。

火焰被纸人压制了一霎,然后蹭一声燃得更高了。

丧主站在巨大的火盆旁兴奋地拍起了手,甚至还欢呼了起来。

刘姑娘还是挡着柴雨生,不停变换着角度,坚决阻挡着丧主的视线。

第二对,第三对,第四对……

成双成对的纸扎人飞快地涌入火盆,它们溅上一点火星子就着,甚至不用投进去,就已经焚烧在火盆上方了。

柴雨生的心跳越来越快,脑袋里发出嗡鸣声。

一百一十四个纸扎人,一共五十七对。

纸扎人一对一对地飞速往前移动着,毁灭着。

柴雨生端详着越来越近的、变成纸扎人的祝祜的脸,视线越来越模糊。

第五十五对纸扎人消灭在火盆里的时候,柴雨生的泪珠砸了下来。 w?a?n?g?阯?F?a?布?页?í???ǔ???ē?n?Ⅱ??????⑤??????ō?M

第五十六对纸扎人着火的时候,柴雨生张开了嘴。

第五十七对纸扎人,也就是祝祜和朱福向前跌去的时候,柴雨生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自己向前扑着,简直要掉进火盆里,而刘姑娘死死抱住他的腰,似乎在喊着什么。

柴雨生眼前起了幻觉。

祝祜的纸衣服着火所发出的光,和他曾经那具月老神像的金身亮光一模一样。祝祜倒塌在地狱一样的火里,他的月老神像就又一次崩塌在他眼前。

祝祜的消失只有一刹那,而柴雨生却好像被这一刹那困住了。

对他好的人为他死了。

他好像也死了。

柴雨生再恢复理智的时候,火盆里的火已经小了许多。他先听到的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柴雨生听了好久,都没意识到这个呼吸声是自己的,他还以为是一头垂死的老牛。

接着,他听见了刘姑娘的声音。

“……你要相信他……他不是说你们还能见的吗?”

“你打起精神来!要赶紧找你的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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