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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吗？就没有纯善的人值得被留下吗？”他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此时竟然在一个敌人面前倾吐出来。

苏茶也露出认真的表情，不管怎样, 最起码面前的命命鸟是真诚的。

他就像是圣经里的诺亚一样, 陡然得知上帝要发动大洪水消灭地上的一切不洁，但这种知悉只是蚂蚁的觉醒，是可悲者的早慧, 他对此是完全的无能为力。

他终究不是诺亚, 上帝并没有告诉他灭世的真相, 也没有叫他准备一艘大船。

他只是一个提前知道了末日的普通人，非但没有知晓秘密的庆幸，反而陷入了无尽的自我怀疑与猜忌之中。

猜忌是否人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譬如勾心斗角，譬如战争，譬如浪费。

怀疑是否人类内心有太多的欲望，以致于酿成自我的不洁。

当神超越了人的维度，变作了一个伟大的存在，就连他要毁灭人类，人类都要自我猜忌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正如诺亚这个纯善之人，在收到上帝的旨意后，并没有怀疑什么，而是恭顺的花了一百二十年建造方舟。

命命鸟仿佛进入了状态，他对着空无一物的穹顶述说道：

“我深知自己身负滔天的罪孽，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成为诺亚，但秉承神的旨意的，或许还有？于是我展开了搜寻，我花了十年时间做这件事情，却始终一无所获。”

“我最终明白，根本没有诺亚，只有不断迫近的永恒末日。”

说到这里，命命鸟已是满脸的绝望。

如果说他一开始还抱着的是“天无绝人之路”，终究会有一个“诺亚”能够带着人类最后的希望活下去。

那么经过十年的寻找，这个希望就被无情的幻灭了。

神明缄默无言，他所有的猜测只不过是猜测，以人类的思想去揣度神明，无疑是可笑的，所以当所有的猜测都滑落，迎来的只有绝望。

命命鸟看了一眼苏茶，语气稍稍回缓。

“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到此结束了？”

苏茶神色一凛，她固然是这么认为的，一个无能为力的绝望者，面对他信奉的神明降下的末日，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既然命命鸟这么说了，那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我又开始了一个新的十年，在这十年，我抛弃了我原本的名字，改为‘命命鸟’，只为寻找一个人类未来的道路。苏茶女士，你知道‘命命鸟’是什么意思吗？”命命鸟突然问道。

正在思考的苏茶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还在想，两个十年加起来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前他就知道了大末日，而那时差不多是唯心化刚刚开始的时候。

神一教对于唯心世界的研究，竟然开始得这么早？他们对于唯心世界乃至诡异，到底研究到了什么程度？

细想是一种恐怖。

“‘命命鸟’也叫‘耆婆耆婆迦’，是一种共命鸟，两头一身，命运共系。我们人类的命运也像这只鸟一样，互相依偎，共依共存。我自改成这个名字起，就将人类存续作为此生唯一的目标。”

“为此我花费了许多的努力，终于探索出了一条可行的道路，那就是实验！”

命命鸟说到这里，苏茶似乎明白他即将要说什么了。

他继续说道：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唯心化本身其实就是神留下的启示，人类对于世界的幻想与唯心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巧合启示着我们：顺应唯心化才能从大末日里找到一条生的口子。如果说，有什么能度过大末日，那些形态各异，存在方式诡奇的诡异妖魔，绝对能列作一席，它们拥有比蟑螂更顽强的生存力量。

“但人类天生就和唯心化是一对冤家，人的肉丨体遵循物理法则，灵魂却造就唯心，受限于肉丨体的羸弱，人类迈向唯心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于是我开始了我的实验。”

“那些感情浓厚，情绪强烈，有坚定信仰的人，是最好的志愿者。他们或是对现实不满，或是疾病缠身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或是贫穷，或是众叛亲离，总之，他们都能迸发出最炽热的火焰。”

“我的实验成功了。他们确实变得跟那些诡异妖魔一样，拥有了奇特的能力，存在的方式也摆脱了人类肉丨体的固有束缚。但这些远远不够，我们面对的是一场史无前例，旷古绝今的大末日，在没有开启试卷前，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通过。”

“我开始加大实验程度，名古曼成为了实验的培养基，一切都只为更为伟大的人类作品出现。”

苏茶忽然懂了。

其实命命鸟和小泉勇的思路是差不多的，或者说，小泉勇的想法就是命命鸟教导灌输的。

他们的观念错了吗？其实并没有，因为主流也是差不多的思路，因为要对付诡异就必须用唯心力量，只不过区别在于世界各官方如调查局，采用的是超能力者等调查员来解决，而命命鸟他们则是抱着一种“世界大同”，所有人包括普通人都有活下去的自由。

他所谓的实验，和小泉勇所说的“进化”与“新人类”没什么区别，都是把人类变作诡异，以此获得自保乃至度过大末日的力量。

他说的没错，他并没有放弃反抗，反而在知道没有任何“诺亚”的希望后，主动踏上了寻找人类未来的道路，实验与“新人类”就是他的答案。

尽管这样的实验在苏茶看来是极其不人道，蔑视他者生命的，但如果站在命命鸟的角度来说，反正这个世界注定要毁灭，反正大末日终究要来临，那么世人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还不如成为那些志愿者的薪柴，为他们的唯心化添把火。

想明白这点后，命命鸟这个人突然在她心里复杂起来。

他无疑是信奉神一教，信奉这个毁灭世界的神，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却是在某种程度上反抗祂。

苏茶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认真的说道：

“其实大家都是为了人类，为什么不可以抛开疑虑，共同合作呢？就像你说的，命命鸟，一荣俱荣，本应互相帮助。”

命命鸟笑了笑，回道：“在原本那个‘命命鸟’的故事里，两只头颅因为互相嫉妒，争斗不休，最终食毒而死。我们是邪丨教，你们是官方组织，天生就是兵与贼的关系，就像你一开始说的，我们死掉的价值比活着的价值还要高，你们内部痛恨我们的人也不在少数。合作？从何说起呢？”

他太了解人类本身了，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人类是不可能展开精诚合作的。

况且，其实他内心其实是绝望的。苏茶到了此刻都还没有理解到这点，神一教认为大末日是不可避免的，且不可抵挡的。

他们根本没有合作的必要，因为穷尽人类的力量也无法扭转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