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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他只能从其他世家部族中挑拣合适人选承继。
“有神帝的庇护,你尚能不负责任安稳度日,可若来日神帝逝去,新帝登基,君王枕榻,岂容他人鼾睡——有你这个名正言顺的神帝血统在,难道新帝会安心?”
九昭在长烨学宫修习万余年,进益的唯有仙力术法,却对权术制衡一窍不通。
她不明白何为帝王无法摆脱的疑心,不明白何为宁可错杀不可误放的决绝。
她在兰祁和扶胥的逼问中节节后退,而他们仍然不肯放过她,“另外,自打出生到现在,你已经做了三万多年的尊贵神姬,你挥霍无度,放肆任性,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难道轮到担负起职责,就可以厚颜无耻地选择放弃?
“食万民之奉,就须以血肉性命反哺于万民——”
他们不再温柔地唤着“昭昭”,抑或敬顺地称呼“殿下”。
他们站在她的对立面,仿佛与生俱来的仇敌。
九昭为他们的冒犯而愤怒,可每当心中想要反击,身体喉咙却像是被灌满浆糊风干了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接受他们以言语为刃,挑开一层层自欺欺人的痂痕。
当她痛得说不出话,所有压抑心绪化作泪水,簌簌滑落眼眶时。
他们才微笑起来,一左一右满意地抹去她的泪水。
“有些地方,人一旦走上去,就下不来了——
“昭昭,你还不明白吗?
“你可以为权力活着,为统治三清天活着,为坐稳最高处的位置而活着。
“但唯独不能为了爱,为自己活着。”
……
“所以,放弃你的真心吧。”
泪水越擦越多,逐渐模糊眼前的整片世界。
困在心中的小人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看不见的坚硬墙壁,通过她剧烈扩张的瞳孔,对两人不住高喊着:“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你们算得了什么,都是跪在我脚边的臣子而已!!”
可喊到最后,九昭倏忽发现。
那道逐渐变厚,连声音都要消弭的透明墙壁,并不受两人控制,而源于她的内心。
承担责任,握住至高的权柄。
放弃真心吧。
放弃真心——
便永远不会再伤心。
……
九昭睁开眼睛。
被锐利如刀的言语扎进灵魂的刺痛感,仿佛仍然留存在脑海深处。
而同样触感明晰的,还有堆积在她眼梢,尚未滑落的温热泪水。
双目定定望着上方,她思考了好一阵,才明白执念梦里,那些真实的兰祁和扶胥未曾说过的话源自何处——他们是她内心墙壁的外部投射,是她连续经历情感和责任夹击后的自我怀疑。
那一声声令人无力招架的诘问,是她隐藏起来,不愿面对的现实。
在卸除所有防备的梦境里,她忍不住将其拾起。
感情、责任,孰轻孰重——
自我的意志,又该何去何从?
持续了几天几夜的高热,终究在体内留下了后遗症,待九昭还要继续审视内心,那额头两侧的脉络突突跳痛起来,打断了她无处释放的情绪。
九昭想要施力捂住,双手却沉重到仿佛绑了千斤顽石,根本不听使唤。
上次大病一场,还是四千五百年前她为兰祁呕出心口血的那天。
九昭直挺挺地躺着,等待那股僵麻感消解,同房顶的椽木大眼瞪小眼半天,倏忽想起,曾经在学宫中听那些情窦初开的同修们叽叽喳喳聊天,说失恋就如同生病,感情不深的不过像是吹风着凉,咳嗽几天就会好。而感情太深的,想要痊愈,须得去掉半条命。
这场高烧确实去了她半条命。
可醒过来,九昭发现自己依然没有痊愈。
四肢的绵软依旧没有褪去,她艰难侧过头,想呼唤大概候在门外的朱映绛玉进来扶起自己。
可余光跃进一道黑发黑衣的安睡身影,那张脸向下遮在围起臂弯间,九昭只觉又生了错觉。
“扶——”
她情不自禁唤出那个梦里才出现过的名字,沙哑的嗓音却将那人惊醒。
青冠下的鸦发随着起身动作荡出一道摇晃的弧影,雪作的面孔在明暗对比中几近透明。
不同于扶胥的英朗俊挺。
那是一张叫人看过就不会再忘记的容颜。
九昭也不能免俗,因此更加怅然若失。
她的目光怔了怔,问道:“……怎么是你?”
祝晏精准捕捉到了这缕话里难掩的失望。
但他从来不做假设,也不会耿耿于怀九昭设想中的陪伴着会是何人。
残留困倦的桃花眼不过弹指恢复清明,他立刻端坐起来,顺手抚平被自己趴皱的床铺,轻声询问:“小姐醒了,眼下觉得身体如何?您接连几日未进水米,可要先喝杯茶润润?”
没过脑子的话语问出口,迟钝几息意识过来的九昭深觉不妥。
幸好祝晏没有多问什么。
她言简意赅地说了个“茶”字,就着祝晏的手啜饮几口。待喉咙里火辣辣的干涩缓解后,换了种更为妥当的语式:“怎么会是你在这里,朱映还有绛玉呢?”
“小姐昏睡了五天,都是朱映姑娘和绛玉姑娘一步不离地守在床畔照顾,今天正好轮到我休息,看她们眼下乌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便代替她们来守一守。”
只是帮忙守一守,又怎会守到睡着。
九昭观他眼下,亦有两抹不小的青黑。
纵使神仙被压制修为,会和普通修士一样感到饿和累,也不至于这么脆弱。
她一向不喜欢分辩遮遮掩掩的言语,正想多问几句,脑海中忽然闪过前几日彻底昏迷过去前,三人模模糊糊传入耳朵的对话——看来是祝晏和朱映耗费了不少力量,才治好了自己。
又要忙着修复登天阶,空闲下来,还要额外消耗仙力。
难怪会累成这个样子。
明明看着很机灵,在做好事要不要留名的方面却犯起了傻。
这种付出十分,连一分都不肯说出来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像谁。
当九昭选择正视神姬的位置,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处时,她便不再认为旁人对她的善意皆是理所当然,她支起脖颈,勉力朝他颔首示意:“……谢谢你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救我。”
微弱的惊讶,在祝晏平静如死水的心间投下石子。
这些日子不见,这位以自我为中心的神姬殿下,仿佛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祝晏试图准确分辨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听见她倚在床榻上,慢悠悠地发号施令:“不过,芸生世的出游计划还得做——待我病好了,在这死气沉沉的屋子里,可是一天都待不下去的。”
第57章
◎“我想去乾朝的皇宫看看。”◎
好在九昭的底子不错。
躺在床上又休息了三天, 便已恢复活蹦乱跳。
没有哭天喊地,也没有表现出长时间的意志消沉。
从五天五夜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