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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回的扎着,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发疼,腹中泛起的酸意,令她难受得捂着胃不停地干呕。
有眼泪落在雪面上,像烧烫的水灼穿冰面。
神经病。
怪物。
这么多年以来,他于各种意义上,没有一天不在提醒自己,他母亲的事情。
他将已经结痂的伤口翻出来,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里,用尖锐的刀将已经愈合的伤口挖开。
她干呕到眼角鼻腔里全是水汽,头痛欲裂。
三年前,宴安在病房里劝她放下的时候,跟她说过,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
乔雾躺在病床上,看着打在左手腕上的绷带,只觉得生活如死水,幻境是真是假,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一死了之,她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已经不会有人再等她,死亡对她来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宴安开解她,耐心地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承重之重。
“它让你觉得疼了,就应该放下。”
“言言,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苦难对出家人而言,也是一种修行。”
乔雾垂着眼帘,有明灯如萤火,在心里泛出微光。
她怔怔地抬起脸。
“那老师,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不管怎么样都不愿意放下呢,那又该怎么办?”
宴安捻珠,出家人言辞温吞平和,就连情绪也不见太多起伏。
“言言,于佛家看来,大乘渡人,小乘渡己。”
“因为淋过雨的人,从来都知道该如何为他人打伞,你有慧根,可以渡人。”
窗外香樟树绿意繁茂,风动掠枝,沙沙作响。
意识从三年前的病房收回到依旧冰天雪地的摩尔曼斯克。
作为地球最北端的几个城市之一,这里似乎长年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到冬日更是昼短夜长,极夜遮天蔽日,城市虽有人迹,平时却少见绿意,也少见盎然生机。
乔雾抬起头,在酒店顶层联排的总统套房里,寻找他们这几天共同居住的那一间。
她不知道,哪一扇窗户里坐着苏致钦。
但她确定,今天晚上,苏致钦哪也不会去,他一定就在酒店里。
乔雾深吸一口气,开始往酒店的方向跑。
之前干呕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气,她跌跌撞撞地踩着雪,却又很笨拙地被自己的脚绊倒,重重摔在了雪地里。
她摔得很狼狈,被呛了一脸的雪,连鼻子都被撞到发麻。
有推着菜篮子的俄国老奶奶好心地扶她起来,让她走路小心,雪天地滑,摔倒了会很疼。
陌生人的善意像暖融融的壁炉,几乎能在顷刻之间抚慰她生理上的巨大不适。
但苏致钦却让自己永远隔绝在善意之外。
乔芝瑜以前总告诉她,让她不要轻易放弃画画,倘若她心无旁骛,她会比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连宴安都说,他之所以愿意破例教她,是因为她像是生来就对周遭事物有巨大的共情感知能力。
但她现在恨死了这种共情。
她只要一想到苏致钦,从出生到现在,从母亲去世到现在,从流放到现在,从回归到现在的每一个阶段所经历的事情,只要想到他用温和的微笑宽容而怜悯地跟人交谈,微笑着跟她分享糖果的样子,她都会难受*到忍不住想要尖叫。
闪回在脑海里的,苏致钦的每一个像是被精心计算好弧度的微笑,都能压迫到她喘不上气。
就算有血脉关系的莉莉丝,在说起继承人可能会因为各种意外英年早逝时,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都像是习以为常地接受、泰然。
那个口气像是在说“啊,他们很容易就死掉的,死掉了大不了换一个就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能这样?
巨大的窒息感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而这种事情,像阿芙罗拉、卓娅,甚至苏致钦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乔雾大口喘息着,捂着脸。
眼睛好难受。
眼睛快要难受死了。
她用力揉了一下酸到发疼却干得根本流不出眼泪的眼睛。
张灯结彩的平安夜,阖家欢乐的假期里,万家灯火中,没有一盏是为他点明,也从来没有一盏曾为他点明过。
她跑了几步,夹着冰霜的雪粒砸在脸上有点疼,她踩到结了冰霜的地面,又跌倒。
她站起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平复心跳。
大口呼出的白雾蒙上她的视线,又在顷刻间散开。
那今晚,就让她,为他点一盏长明灯。
极光无法融化山峦的雪,但至少可以让人永远记住极光停留的样子。
酒店门前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公园,她需要通过侧道才能绕进酒店的门口。
侧道的灯没开,她只能借主道过来的光线,才能找到侧道的小路。
然而,就在她踏上侧道台阶的第一步,侧道两侧的灯如同琴键般,又似波浪般,层层推进点亮,从点到线,往酒店门口的方向延伸,两边的路灯如同拾级而上的天梯,一盏一盏被点亮。
乔雾追着光,跑过路边红色的电话亭,跑过儿童滑梯,跑过已经断了一边的秋千架,也跑过一家早已关门的书店——侧道斜角的路边,有一间书店,书店的橱窗里贴着一张海天一色的海报,是俄文译制的《飞鸟集》的宣传封面。
海报上印着隽永冷静的黑体铅字宣传语——
“我的爱人,我不求你走进我的屋,请走进我无尽的孤独。”
第60章 摩尔曼斯克的极光-60
060
诺大的套房客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摩尔曼斯克寂无人烟的夜景。
平时都是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也在圣诞节来临前也提早收工歇业。
从乔雾这个角度看下去,刚好能看到餐厅经理关掉店里的照明大灯,锁上玻璃大门潇洒离开。
麦当劳靠窗的一排氛围小灯将店内幽幽的橘色照出一片很温馨的朦胧感。
借着落地玻璃的反射,她也能看到苏致钦,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单手支腮,沉默地看着放在餐车上的食物。
至于乔雾为什么没有跟他对视,或者说,她为什么没有洋洋得意地跟他介绍自己这两个多小时的成果,那当然是因为……
这要怎么说呢?
我们乔女士在中餐领域登峰造极后,她在西餐领域,也同样展露了自己极高的料理天赋。
换句话说,在乔雾雄心壮志地想要给苏致钦点一盏平安夜的祝福灯的时候,她的手告诉她:不,你不想。
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套房客厅内,苏致钦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而悬在乔雾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也终于精准无误地落了下来。
“乔雾,请问,这是蛋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