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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有人从容不迫地掀帘子下了马车。
他好像很喜欢青色。
不仅马车是青色,身上着装也是同色系,他逆着霞光,颀长的身姿被光影笼罩,端的是郎艳独绝,眉眼清隽,他抬眸看了一眼封温玉,又很快敛下眼眸,不肯直视她,他喊了一声:
“小小姐。”
他声音的质地像是一块冷玉,清透冷冽,能轻易让人心生好感。
封温玉记得他,是大师伯去年收的徒弟,名叫谢祝璟,二人曾在今年初一时的家宴上见过一面。
听着一般,但她祖父名下正式弟子二人,加上她父亲和她二叔,这些人又分别收徒,加上亲生子嗣,三代的人数超过两位数。
能被带到祖父面前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说得难听点,就是她两位兄长和二叔家的三位堂兄,想要来给祖父请安,都还得先揣度一下祖父的意思。
谢祝璟才拜入大师伯门下不到一年,就能在大年初一登门拜访,其能力可见一斑,也可见他在封党三代子弟中绝对是核心人物。
偏就是这样的人,今日和她同时来了封府。
封温玉心底不禁生出了踌躇,她迟疑地朝父亲看去,封榕臾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摇了摇头:
“先进去。”
在封温玉观察谢祝璟的时候,谢祝璟也在看着她,他很清楚,他今日来封府的原因。
小姑娘黛眉姣姣,桃腮粉面,她应是来之前特意收拾了一番,双颊施了层浅淡的粉黛,如同宣纸上晕染的一抹胭脂,绫罗绸缎穿在她身上相得映彰,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谢祝璟就有意识到——这是需要权势富贵滋养的金贵人物儿。
没人舍得叫这番美玉蒙尘,也没人舍得叫她有朝一日身着荆钗布裙。
但于当时的他而言,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东西,他也没有半点想要染指的念头。
哪怕当初叫他意外,她会和顾屿时定下亲事,她居然对未来要嫁的人并不要求门庭显赫。
以至于后来听说顾屿时上门退婚时,他竟觉得有些荒诞。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她如今又深陷储君之争的风波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以,她现在恹恹地耷拉着眉眼,轻蹙之间仿若拢着忧愁,谢祝璟想,她只要站在那里,总有人会前仆后继地替她分忧。
谁敢在这时应了和她的婚约,谁就要承担来自二皇子的压力。
谢祝璟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但在师父隐晦地询问他今日是否前来封家拜访时,他只停顿了一下,就应了下来。
是要报师恩?
还是早生心思?
谢祝璟说不清,但结果就是他站在这里,站在了她眼前。
快到祖父院子前,封温玉都在不安地绞着手帕,她隐隐已经猜到今日会发生什么了。
她余光朝谢祝璟看去。
她对谢祝璟说不上什么情绪,没有恶感,也没有欢喜,毕竟二人根本不相熟。
封温玉不着痕迹地咬住唇,她有点心慌慌,又不知原因。
里头出来人叫她们进去,封温玉退无可退,她只能尽力不在面上表露出任何负面情绪,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起码是存着善意而来,她不能、也不该叫对方觉得尴尬。
封阁老坐在案桌前,他年迈,眼皮子有点耷拉着,从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头都没抬,说:
“坐。”
房间内已经摆放了三个凳子,唯一一个垫了软垫的靠近案桌,封温玉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下人退出去又进来,须臾,案桌上摆了三杯热茶。
封温玉捻着杯盏,有点心不在焉的。
直到祖父喊她:“玉丫头。”
室内三人的视线都朝她看来,封温玉心下微紧,她仓促抬眸,咬唇喊了一声:“祖父。”
封阁老仿佛没看出她的情绪,语气一如往常地问她:
“你对二皇子一事如何看?”
室内莫名静下来,封温玉余光瞥了眼父亲,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谢祝璟,这二人都不知何时垂下了眼眸,封温玉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她攥紧了手帕,实话实说:
“孙女不想嫁。”
话落,她垂首,安静地等着祖父的话。
“那就不嫁。”封阁老的声音轻飘飘的,但谁也没敢忽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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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封温玉应该高兴的,但旁边坐了一位不相干的人,叫她悬着的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
果然,她听见祖父又问她:“你和遇之也见过,你觉得他如何?”
封温玉没听过遇之这个名字,但这个场合下,不可能再指向其余人,只可能是谢祝璟的字。
封温玉心中苦闷,她和谢祝璟一共就见过两面,她能说得出什么?
她忍不住地再朝谢祝璟看去一眼。
明明眼前是决定二人一辈子的大事,但他依旧不骄不躁,神色平稳。
这么稳得住吗?
封温玉腹诽了一声,没有再耽误,斟酌着语气:“谢公子高风亮节,乃云中白鹤。”
这一声叫室内安静了片刻。
封榕臾抬手扶额。
封温玉不明所以,心下纳闷不已,她夸人还夸出错了?
谢祝璟也没忍住地偏头,唇角轻勾了一下。
高风亮节、云中白鹤这等词也能被她用在他身上,可见,她从未关注过他。
难为她瞎诌出两个好词了。
封阁老都停顿了一下,复杂地掀起眼看了她一下,才说:“既然阿玉对他感观不错,之后不妨多接触接触。”
也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封温玉暗自撇嘴,她闷声说:
“孙女知道了。”
摆脱二皇子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尽快定亲,于这个基础上,谢祝璟的确是封家能给她挑选出的最好人选。
要他敢在这个时候冒着得罪二皇子的风险,又要保证他能一辈子对她好,毕竟谢祝璟师出封门,一旦他日后对她不好,封家都能拿名声都压死他。
出了封阁老的院子,里头人还有事情要相商,她站在游廊上,满腹心事地等待,忽然,脚下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低头,看见一只狸猫。
封温玉长吁出一口气,想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拎着裙摆蹲下来,逗弄着狸猫,不知何时,她头顶出现了一片阴影。
封温玉一顿,她抬起头,就见到谢祝璟站在她旁边。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谢祝璟,只好又重新低下头,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谢公子是何时知道今日一事的。”
她抚摸狸猫的动作缓慢下来。
谢祝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回答:“昨日。”
她今日入城的消息昨日才传来,他也仅比她早得知一日。
封温玉手指微微蜷缩,她慢慢地抬起头,和谢祝璟四目相视,她问:
“谢公子是自愿的吗?”
不是碍于师门?
谢祝璟停顿了一瞬,他敛下眼眸,逆着霞光,封温玉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冷冽自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