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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在怨我?”
顾屿时睁开眼,他平静到一种让人心慌的地步,他说:“没有。”
不怨。
没什么好怨的。
不论老夫人为了什么逼他上进,但最终得到好处的是他,后来他也因此被封家看重,能得以娶到封温玉。
所以,他不怨老夫人。
他只是——
“这是您想说的话,我替您说了出来。”
所以,别说了。
自小都是这样,他做得再好,也得不到她一句夸奖,只会被她皱眉说莫要骄傲。
做得不好,苛责和批评就会铺头盖面而来。
——你是长子,要担得起整个顾家的责任,要给你弟弟做个榜样,怎么能懈怠!
责任,这二字压了他数十年。
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老夫人怔怔地看向顾屿时,他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话让她在这一瞬间骤然意识到,她和她的长子不知何时早就离心了。
他不寄希望于在她这里得到关怀和亲情,没有期望,所以不会觉得失望和难过。
老夫人蓦然有点恍惚地后退了一步,身子都有点站不稳。
沐凡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只听见自家大人沙哑的声音,忙忙地送了杯清茶上去,他焦急地低声:“大人,水。”
简短的三个字,让老夫人的心神一荡,她听出顾屿时的声音不对了吗?
听出来了。
可是顾屿时往日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他总能做到她的要求,以至于她下意识地觉得他能做得更好。
顾屿时不该是这样的,不该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
她习惯性地指出他的错处,想叫他变得更好,于是,忽视了对他的关心。
她逼着他读书,逼着他成才。
为了逐渐落寞的顾家,顾家需要有人撑起来,她们走出去才不会被人看低,才不会被人欺负轻视。
后来他殿试第一,被圣上看重,外人的恭维声包围住她,让她不自觉地骄傲。
她骄傲于能培养出顾屿时。
但这一刻,她才恍然惊觉——原来顾屿时不是铜墙铁壁。
老夫人忽然有点待不下去了,她连话都没说,转身失态地离开了前院。
沐凡懵了:“老夫人怎么走了?”
顾屿时端过了茶杯,温水润过喉咙而过,他垂着眼眸,仿佛没有听见沐凡的话。
他强撑着浑身无力的身子坐起来。
沐凡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不论他是什么想法,都要身体好起来才能做打算。
******
顾屿时病了的消息没有传到封温玉耳中。
近来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前往边城的钦差一行回来了,带回来的却不止是四皇子挪用粮仓的罪证,还有二皇子命人拖延消息的的证据。
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本奏折直接砸在二皇子的头上,将二皇子砸得慌乱,他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惊慌地解释: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
文元帝震怒:“闭嘴!”
他指着二皇子,怒不可遏:
“为了让你弟弟死,你甚至不惜牺牲数万百姓的性命!不仁不慈,不孝不悌!”
赈灾花费了百万白银,这于国库又是一笔亏损。
仅仅是为了拖延消息,老二就能做出如此有损大局的决定,他怎么敢把这天下交给老二!
兄弟阋墙,皇室丑闻扯上数万百姓,他数年来经营的名声也毁于一旦。
文元帝眸色阴沉地看向二皇子。
蠢货。
不仁不慈,不孝不悌,这八个字砸下来,砸得二皇子晕头转向,况且这还是朝堂之上,这是要彻底断绝他储君的希望啊!
二皇子忍不住悲愤:
“父皇,何至于此啊!”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鲜血遍地,他做错什么了?!
文元帝闭眼,四周都彻底安静下来,满朝文武恭敬地埋首跪了一地:
“把二皇子和四皇子压下去,即日起贬为庶民,圈禁于府邸,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二皇子不敢置信地抬头:“父皇——!”
他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不过死了一些百姓,怎么他就轮到被圈禁的地步了?
谢祝璟埋首于地,二皇子和他擦身而过时,他轻飘飘地偏头朝二皇子看了一眼。
死了那么多百姓,文元帝在乎吗?
在乎,又没那么在乎。
但文元帝老了。
人老了,难免会惦记起死后的名声,死伤数万百姓,一旦文元帝放过二皇子,百姓会如何看待文元帝?
文元帝不会想让自己的名声染上污点。
况且此事一出,在文元帝眼中,二皇子的确不合适储君的位置。
被圈禁于府中,等新帝登基,起码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散朝后。
宋作梁和谢祝璟一路出宫,四周百官都很安静,毕竟今日倒了两位皇子,还是夺储的有力竞争者,不少朝臣都押错了宝,惋惜和懊悔也就罢了,现在重点是别被两位皇子牵连。
所以,没一个官员有兴致闲聊,脚步都是匆匆。
宋作梁将这一点尽收眼底,他忽然说:
“你二师叔传来了消息,此次边城因雪灾一事,人员伤亡了三万六千余人,因难民波动,更是牵扯到四周的郡县,受到影响的百姓多达十万人。”
三万六千余人。
四年前,国公爷领兵出征南蛮,一共二十万人,战役期间,人员伤亡也是三万人左右。
这次难情的人员伤亡几乎和那场战役的数量持平。
而这次的伤亡本该不会这么严重。
谢祝璟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他只是偏头望向不远处挣扎不肯伏法的二皇子,声音平静:
“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若是换做二皇子这等人登上那个位置,那时牺牲的百姓或许还不止这三万。
那个位置的人,也许不需要爱民如子,但最起码不能对百姓的性命一点不在乎。
于谢祝璟而言,二皇子从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人选。
况且,人的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也不会一样。
他是封党人,而封党和二皇子结仇,尤其是他和封温玉接触后,二皇子一党对他多有针对,既然他和二皇子已有矛盾,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让二皇子顺利坐上储君之位。
谢祝璟平静得让宋作梁都有点侧目。
他对谢祝璟的性子早有所了解,他提起此事时,也不觉得谢祝璟会后悔暗中把这件事闹大。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听见这场难情牺牲了这么多百姓时,谢祝璟还是没有一点动容。
师徒二人沉默地朝宫外走去,忽然,谢祝璟的脚步一停。
宋作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待看见马车上掀开提花帘朝这边看来的女子时,一时心底情绪很是复杂,但他看了谢祝璟一眼,还是说:
“去吧。”
谢祝璟对他拱手,然后快步地朝马车走去,他在马车车窗处停下,眉眼泛起些许温和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