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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如此积极地想再次献唱,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那天使般的小女孩。

这天夜里,云舒华与云志高清点拉斐尔少爷送给云烟的生日礼物。

私人岛屿,水晶宫殿,皇室珠宝,手绘云烟画像的劳斯莱斯幻影,车牌含生日数字,百达翡丽孤品腕表……数不清的奢华礼物,这些层层堆叠的奢靡,如一重重令人目眩的金光,几乎要灼伤夫妻俩眼睛。

他俩为云烟高兴的同时,又不免嫉妒起有钱人来。有钱人真是不拿钱当钱,钱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可以无限复制的废纸,随便就可以浪费。

清晨,云舒华从睡梦中缓缓苏醒。她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她在寻找脸上岁月流逝的痕迹。尽管她脸上没什么痕迹,但一个确凿而厚重的感知攫住了她。无可争议地,整整十二载光阴已如细沙般从她指尖流逝无踪。

她随着女儿一同住进拉斐尔少爷这广袤的庄园,整整十二年了。

养尊处优的十二个春夏秋冬,如同无数双温柔无形的手,奇迹般地抚平了她脸上时光刻刀必然留下的沟壑。

这十二年,她仿佛浸泡在延缓衰老的甘泉中,整个人焕发出一种比以前更为年轻的状态。

不用为生计发愁,养尊处优的好日子,果真能让人越来越年轻。她摸摸自己的脸,戴上宝石项链。

云烟照例是要晚起的。要等到阳光更为慷慨地铺满房间时才会睁开她的眼眸。是以云舒华没去她房里叫她起床。

她在惯常的时辰里与丈夫一同享用了丰盛的早餐,与丈夫相携,踏入洒满初晨日光的庭园之中,消食散步。

当他们的脚步无意间掠过那片如同巨大绿丝绒毯般铺展的宽阔草坪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经意地闯入了云舒华的视野里。

是拉斐尔少爷,他在草坪上画画。他坐于画架之后,手执画笔,正全神贯注地在画布上涂抹着色彩。

他穿着蓝色丝绒外套。华美的底料之上,金丝银丝精心刺绣出的花纹,在游移不定的光线触碰下,焕发出一种自主的生命脉动。每一道金线银线都仿佛拥有了呼吸起伏。

他的领口和袖口层层叠叠,缠绕堆砌至极致繁复华奢的蕾丝花边,明明繁复如此,却又宛如天将破晓时飘浮于河流之上、被微风任意拨弄的乳白色薄雾,充满了轻盈感。

沿他前胸垂落,排列整齐的闪耀银制纽扣,如银河中的星辰洒落,承载了清晨阳光氤氲的金色辉芒。

这金色辉芒,切成金线,勾勒出他如精雕细刻般的漂亮轮廓。他微微侧脸,长卷的睫毛笼罩着灿烂日光。

云舒华感叹。十二年过去了,拉斐尔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像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

“娃娃”两个字浮出脑海,云舒华心头一窒。拉斐尔少爷仍然像个娃娃。

他已经二十岁。但他的身体却停止生长,停留在了八岁的模样。

娃娃。拉斐尔少爷,在一种最直接,最字面,也最令人心碎的意义上,确确实实是一个“娃娃”。这个称谓已从比喻退化成赤裸而残酷的真实。

通常情况下,一般人会把他这种症状叫做侏儒症。但是,拉斐尔少爷却并非侏儒症。因为,患有侏儒症的人,虽然矮小,但身体一看就不是真正的儿童身体,与真正的儿童身体有明显的区别。

侏儒的身体,短肢体,长躯干,大头,骨骼粗,身体比例十分不和谐,一眼就能看出是侏儒,而并非儿童。

而拉斐尔少爷,则完全呈现了与侏儒迥异的面貌。

无论是其四肢的长度与纤细度,其躯干的形状与轮廓,其头颅骨骼的尺寸与线条走向,整体各部分的衔接与过渡,都极其精确地符合着一个完全健康的八岁男孩所应有的身体发育特征。

其比例之匀称和谐,线条之流畅自然,无一处不在宣告着一他身体的完美正常。

他躯体的和谐感是如此的浑然天成,任何一个人看见他,便会本能地认定他绝对是一个健康发育着的八岁男孩,不会产生一丝一毫关于侏儒的怀疑或者迟疑。

拉斐尔少爷不是侏儒,但得了长不大的怪病。于是,拉斐尔少爷便以这样一种悖论的姿态存在于世,他并非传统的侏儒,却又背负着一种无法归类的,奇诡的,令躯体永久滞留在童年的残酷宿疾。

到底是什么怪病?这病症的名字或许只有上老天爷知晓。

每当这份清晰而残酷的认知袭上心头,云舒华心中就会被一种深沉的的同情所占据。

然而拉斐尔本人并不将自己的怪病当回事。

拉斐尔的眼尾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正于步道上缓慢移动的云舒华夫妇的身影轮廓。

他微微侧过那颗如同雕塑般精美的头颅,向他们投去优雅的一瞥。仪态周全,礼貌考究,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良好教养与高贵气质,宛如一位真正出身显赫的贵族小公子,在向领地的访客致以日安问候。

他轻启双唇:“云姨,云叔,早上好。”

“早上好。”云舒华与她的丈夫应声立即回应,言语间透出惯有的谦恭与礼貌。

“云烟醒了吗?”

“还没呢。她还在睡。”

得到了确认,拉斐尔便不再多言,只是轻轻颔首,再次将全副心神沉入他面前的画布之中,笔尖开始继续在色彩的世界里徜徉。

阳光在花园里恣意流淌,花匠玛莎正专注地俯身在一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丛旁工作。

她修剪枝条的动作轻柔而精准。空气中时不时传来“咔嚓”轻响。形态多余,不合时宜的残枝绿叶应声坠落。这些残肢绿叶,完成了生命的最终旅程。

前一段时日,庄园辞退了一位花匠。玛莎生怕自己也被辞退,近来工作更加辛苦认真。若真是被辞退了,以后就不能经常见到云烟小姐了!

一想到以后若是不能见着云烟小姐,她就如同吞了毒药,浑身都痛得难受。她绝不能被辞退!

想到此,她更加卖力工作起来。

二楼窗棂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卡嗒”,在晨光里轻轻叩击了玛莎的耳膜。她闻声仰首望去。

就在这毫无预兆的瞬间,少女的身影便这般猝不及防,带着惊人的视觉冲击力,蓦然闯入了玛莎的视野之中。如同一道闪电劈开沉沉的天空。

晨光泼洒浸润在窗棱之上,仿佛一位最高明的画师用天然的清辉作为画笔,细致地勾勒出床边少女的轮廓。

少女仅裹着一袭薄纱质地的睡裙,色泽无暇,恍若是用尚未落入人间尘埃的、未经沾染俗世喧嚣的纯净月光织就而成,纯洁中带着一种梦幻般的光泽。

睡裙两袖端赫然跃出的红色滚边,如未经漂尽的胭脂残痕,又似悄然绽开的剧毒花朵,在风中漫舞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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