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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心气郁结,连日操劳,脉象古怪,时而强劲有力时而虚弱似无,与多年前中毒现象相似,却也不同。”

太医令一边吩咐下属太医先拿安神汤药,又与乐福安交谈,“今日为圣上切脉几回,未见毒发迹象,只是少许发热,昏睡不醒,先前圣上也发热过一次,如今想来与现下情况相同,此症怪异……”

“有话直说。”乐福安关心则切,催促道。

太医令压低声音道:“下官不敢妄断,当年圣上中毒之际堪堪虚岁十五,哪怕是残留毒素这些年也该清理干净了,万没有等到今日再发作的道理。”

太医令能坐到这个位置,已然是这世上少数厉害的医者,天灾来临十有八九他都会向天子请命,入民间义诊。

当年圣上尚且还是太子,突中剧毒,也是他力挽狂澜一手救治,将毒素逼停在了腿弯。

这也是最小的损伤。

之后的近五年时光,他可以确保余毒已经完全清除干净。

不过圣上腿疾已然伤到,无法挽回,但他可以断定此番发作,绝对不是毒。

“只怕是蛊。”太医令道,“以人体精气滋养,从茧破出,故而寻不得病根缘由。”

*

师离忱忽而梦到先帝死前。

……

宏伟宫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先帝奄奄一息地躺在龙床上,苟延残喘,连说句话都费劲。

师离忱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碗浓黑药汁,缓缓走向榻前,“父皇。”汤匙与碗壁发出当啷碰撞,“你该殡天了。”

他平静的,像是宣布一个结果。

榻上的先帝,发出嗬嗬响动,费劲力气也只能抓住身上的毯子,挣扎地坐起来。他坐起来就不动了,紧紧盯着师离忱好半晌,似感慨,也似临死前的叹息,道:“朕给师家,养出了一个好皇帝啊。”

这句话好像耗费了他大半精神,脸也随着这句话说完后,变得灰白。

师离忱静静地看着他,“不会的。”

先帝猛地咳嗽两声,没反应过来意思,“……什么?”

师离忱道:“师家不会有皇帝。”

先帝怔住。

师离忱继续道:“继后出自穆家,虽是蠢了些,但野心可不小,孤若发了旧疾病重,随了她的意,让她垂帘听政也未尝不可。”

“你疯了!”

先帝陡然变了脸色,或许是怒火让他有了精神,竟开口大骂:“你怎敢让外戚干政,你要把这江山拱手让人不成?!”

与先帝不同,师离忱情绪始终平静,“让给穆家不行,镇国侯战功赫赫,可治国之上稍有逊色,穆家小一辈又没一个成器的。”

话音落下。

先帝面色稍稍转圜,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下一刻。

师离忱道:“你不是最恨南晋帝了?南晋帝能生,生得好几个皇子,挑一个成器的出来养着,正好也叫这天下一统,你觉得怎么样?”

“……你!”先帝气急,呕出两口血。

“别动气。”师离忱叹道,“毒还没喂呢,别先气死了。”

先帝:“孽障!” w?a?n?g?址?F?a?B?u?页?i?f???????n?2?〇????5?.??????

师离忱敛眼,搅了搅手中的汤药,“还有个事忘了和你说,你死后葬在皇陵,我母妃葬在江南,哪怕你下地狱也见不到她。”

闻言,先帝目眦欲裂,胸前剧烈起伏,俨然气得不轻。

师离忱并未说完,回忆着往年旧事,陈述道:“她本有个和睦的家,是倒了大霉才被你看上,偏偏被困在这宫墙之中还天天做着逃出生天的大梦,想回江南做回木工的妻,可惜回去的只有一捧灰,连家都被烧没了。”

他很好奇的问先帝,“所以你是怎么好意思下诏,要与她合葬的?”

大势已去,再怎么气也无济于事。先帝渐渐平复了情绪,看着师离忱的目光沉痛,道:“是她,先背叛的朕。”

师离忱并不关心这些,也不想听他讲什么莫名其妙的故事,摸着手里的药差不多温了,他笑容满面地掐着先帝的喉咙,给他灌下去。

毒是剧毒。

入腹不到半刻钟便发作,死得很痛快,先帝却笑了,他捏住师离忱的衣摆,“哈哈哈哈哈朕果然没看错你!!”

他嘴角有血溢出来,脸上表情却还是癫狂的,笑得难听却放纵,“你果然会动手杀朕,权是个好东西,你舍不得的!你舍不得的!呃——”

一口血涌上来,先帝被血堵住了喉咙,不能再说话,神情却是得逞后的快意,脱力躺在榻上,对上师离忱的冷眼,笑得畅快极了。

他又一次算计了中意的继承人。

御案上的密信,是给镇国侯打完仗后预备的催命符,无论是输是赢,镇国侯一族不留。

太子只要打开看了,就必须做出选择。

他培养出的太子,他最为了解,太子一定会把超出掌控的事,扼杀在摇篮。

比如杀了他这个皇帝继位,烧毁密信保住将军。

瞧太子那双眼睛……多傲气啊。

先帝倏地将口中喉间堆积的血咳出,气若游丝道:“继位者,只要是朕和她的血脉,足矣。”

他根本不在乎死后,月商的江山被送到谁手中,师离忱是他亲自选出来的太子,以无数同根鲜血培养出来的王。

只要他在。

这个江山,就不会败。

他这个儿子,绝对绝对不会让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哪怕是要把月商送出去,也会送到一个认可的,能让天下安定的人手里。

先帝眼睛睁得鼓圆,瞳孔逐渐涣散……似回到年少,在江南等他的姑娘尚未梳起妇人发髻,眼中饶有光彩,朝他伸手——

小王爷,我来接你啦。

阿落,我来找你了。

师离忱面无表情的目睹先帝咽了气,抬手为他阖上不肯瞑目的眼睛。

“……”

殿内死气淡淡。

师离忱知道,但也不知道。

比如他知道皇帝刻意让他发现的密信,毕竟那么显眼的陷阱。

他也知道,皇帝要他亲手弑君,就像前几次一样,引导他除掉一个又一个兄弟。

愤怒是假,临终前的话也是真假掺拌。其实皇帝早就想殉情去见他母妃了。

师离忱感到可笑。

情种?他那十几个在坟墓里的兄弟不答应,满后宫的妃嫔也不答应。

但他不知道皇帝把他看得那么透彻。

师离忱看着先帝的尸体,眼神带着几分迷茫。

一夕之间,竟忽然间发觉,他从未看透过他向来荒唐的父皇。

父皇以性命给他上最后一课,让他舍掉所有的血脉之亲。

——哪怕没有多少。

“殿下。”乐福安踏进寂寥的殿中,看到已经死去良久的先帝,俯首道:“节哀。”

师离忱语调平缓,“你说……孤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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