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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可能就到这里了吧。

霍宗琛进宫一趟,比平时出来得早上许多。太阳还没落山,霍宗琛纵马朝西,阳光晒进眼睛里,刺得睁不开。

又路过醉客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却已空了。梨树还在,那人走了,横斜的枝丫就失了意蕴,少了什么。

霍宗琛上楼。靠窗的那桌小二正在收拾,桌子上残羹剩饭一片,要了许多,吃的却不多。

他走过去,拎起两只酒壶晃了晃,空的。

小二说:“那是琼斋的秋露白,京中顶好的酒,咱们家没有,客官若是想尝尝,小的就跑一趟,只怕要排队,没那么快回来。”

“这酒后劲足。”霍宗琛皱眉道。

“是呢,”小二将桌子收拾出来,笑道,“客官识货。两壶下肚,怕要睡到明日午时了。”

霍宗琛后牙咬着,淡淡道:“要一份解酒汤。”

他拎着食盒,又上了马。随从早被打发了,霍宗琛走走停停,竟绕进了乐平王府那条巷子。

犹豫片刻,正要调转马头,喜儿却从王府跑出来,哈哈笑着,差点栽到霍宗琛马上。

“跑什么?”霍宗琛问他,“你主子呢?”

喜儿怕他,把手里的糖藏到背后,小声说:“骑马去了。”

“什么?”霍宗琛皱眉。

冯伯听着动静出来,见势忙把喜儿护到背后,拉着他一起跪下行礼,回道:“主子今日有兴致,说去城外跑马,王爷若有要事,不妨明日再来。”

沈昭骑术臭名昭著,又饮了酒。霍宗琛没说什么,只把食盒递给冯伯,叫他拿去。

沈昭如何,都不该他管。霍宗琛骑马回府,却总想起沈昭从马上摔落那次。

他又喝了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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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前些日子下过雨,野草疯长。

沈昭从马上滚下来时,心里痛快极了。他身上还带着风,满头满脸都是鲜嫩的青草味。他的马很温顺,是刘珩特意挑过的,说与他相配,因此摔得不够疼。

他从斜坡滚下,白色的衣服被染上了青草汁水。马儿慢慢踱步过来,甩着尾巴,悠闲地在他一侧吃草。

余晖只剩一缕,天边红黄愈暗,大片的草地将被夜色笼罩,沈昭慢慢合上了眼睛,秋露白很好,他这样想着,忍过那阵疼痛,昏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周围一片银白,月亮高挂,虫鸣阵阵。沈昭醒醒神,坐起来,只觉天大地大,人如蝼蚁。

他许久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惊觉恍惚。他略动了下,背上还有些疼。沈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和土,将马牵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已经很晚了,月明星稀,视野倒开阔。他不想回京去,冯伯和喜儿一定在等了吧,可是沈昭,他觉得孤独。

乐平王府的宅子还在,冯伯对他尽心尽力,喜儿也乖巧可爱,可沈昭还是觉得孤独。在这样一个夜晚,月色下的草地隐隐泛光,风不断地吹来,吹得沈昭的衣带和头发向后扬去,万籁俱寂,唯余虫鸣,没有人提醒他那些往事。

沈昭想起小时候,父亲骑马带着他。他已经忘记父亲的面孔,却还记得那时候的风,他曾伸出手去,想将风抓住。父亲将他的小拳头握住,大笑道,只有自由的人,才能抓到风。

马鞭高高扬起,骏马嘶鸣,小沈昭在父亲胸膛前开怀大笑,风不断地从他身旁经过,正如此刻。

沈昭夹紧马腹,马匹也如撒了欢儿一样,肆意奔腾在没有阻碍的草场上。强烈的颠簸让沈昭胸口胀痛,喉头泛甜,可他却大笑起来——

京中没有任何人听过那样爽朗的笑声,若果真有人听得见,也绝不敢相信,那竟是名动京城的太子幕僚沈昭的笑声。沈昭是克制的,这笑却是放肆的。太过放肆的东西,从来都不被允许。

马儿累了,沈昭的笑声也随着马蹄的哒哒愈渐小了,到最后竟变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一行清泪滚落,掉进草里了。

身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勒停在与沈昭齐肩的位置。

霍宗琛胸膛起伏得厉害。天已经黑了太久,沈昭迟迟不回城,他没有别的办法。

马最喜欢出城,不紧不慢地低头在地上吃草。油亮的尾巴时不时扫一下,蹭到挨着的同伴,撩起几声踩踏。

“该回去了。”霍宗琛道。

沈昭充耳不闻,驱着马儿往前走。

霍宗琛跟在他身旁,伸手拉住沈昭的肘弯。

沈昭皱眉转过头来看他,霍宗琛的眼神倏地变了。

他慢慢抬起手,用大拇指腹将沈昭脸上未干的水光抹去,嗓音里带了些没掩饰好的紧张,喉结滚了滚,问他:“你怎么了?”

沈昭转过头去,突然策马向前。他脸颊温凉的触感还在,霍宗琛的手却落空了。

两匹马一前一后,沈昭骑术自然不比霍宗琛,甩脱不了他。

“沈昭!”霍宗琛叫道。

两匹马齐头并进,离得近,霍宗琛攥住沈昭的手,往后扯去,马儿受绳牵制,这才要从狂奔中刹停。

沈昭却像疯了一样,用力甩掉霍宗琛的手。霍宗琛怕他受伤,转而去揽他的腰背,不想沈昭为避开他,不惜翻身下马!

马匹还未停下,霍宗琛心提到了喉口,一只手紧抓着沈昭身上的布料,同时跃起,点踩马背,一个飞旋,将沈昭护在身前,两人双双跌落。

斜坡之下,两人滚出数丈,霍宗琛两臂如铁,将沈昭牢牢护在怀里。

他吐出一口草秸,才放开双臂,低头怒气十足地看着沈昭,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似有千万句骂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攥着沈昭的手腕,恶狠狠道:“不要命了!”

沈昭这才抬眼看他,问:“为什么不愿意来跟我喝酒?”

他语调平静,仿佛刚才一场生死之间与他无甚干系,可神色愤怒委屈,一句话说完,眼眶都红了。

霍宗琛心口被重重一锤,震荡之余,才觉四肢百骸都痛起来,再凶不了,攥着沈昭的手也松了力道,失了立场。

沈昭直直地看着他,半晌笑了笑,道:“你不愿与我饮酒,今夜却又来找我……”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几乎要听不见,像是又累又虚弱。霍宗琛摩挲了下他的手腕,才听他吸一口气,道“罢了,罢了……”

沈昭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慢慢抚上霍宗琛的脸,从他的眉毛,摸到鼻子,下巴,指尖顺着往下滑,到一处停住。

“要亲吗?”他问。

姿势的缘故,沈昭还整个人贴在霍宗琛身上,他像是故意,说话时的气息尽数洒到霍宗琛前领口。霍宗琛整个人紧绷起来,将他的手拿开,哑声道:“别闹。”

沈昭不听,贴上去,用唇轻轻碰他,手伸去要与他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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