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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又去挣扎求生了。霍宗琛因此在许多个夜里后悔,因为这许多次后悔,便更丢不开,不知该如何放手了。

沈昭白,玉一样,看起来脆弱美丽,实则是个坚韧顽强的人。可一个人再坚韧,也扛不住命运一直压向他的苦难。沈昭为自己活过吗,霍宗琛即便这样伤害他,他仍难决绝,应当已经算对自己的放纵。他厌倦了再做应当的事,心偏了一分,这可以算作霍宗琛的机会吗?

霍宗琛心脏抽痛,因为想到这一切都要时间,而此时沈昭最缺的便是时间。若沈昭真的不在了,他或许不如那小将,小将痛哭,因为痛失所爱,可他有理由谈爱吗。

霍宗琛恍恍惚惚,沈昭睡在离他不远的营帐里,他看见了两只萤火虫从草堆里飞出来,犹豫一会儿,便回去了。

他想叫沈昭起来看看,可是知道沈昭睡着,不忍叫醒,也想到这样的景色,怕沈昭不能经常看到,因此得失心重,一路神魂不属。

沈昭睡熟了,霍宗琛攥了攥他的手腕,在他嘴角摸了一把,是干的。沈昭发出些被扰了好梦的哼叫,霍宗琛这才放手,将自己外衣脱掉,挨着沈昭睡了。

马车又行三日,有探来报,胡礼天已在十里外的驿站等候。霍宗琛与谢凌羽武艺师承一人,即北境第一高手胡礼天。胡礼天擅轻功内功,霍宗琛与谢凌羽习得皮毛便已够用,内功修习须经全身经脉,术高者可为医,胡礼天武艺登峰造极,又见多识广,阻穴散的解药便是由他所制。两年前霍宗琛也曾向他发出救命之请,可胡礼天闭关不出,如今愿意车马劳作,昼夜不停地赶来,已尽师徒之谊。

彼时沈昭还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因为午睡过久头脑昏沉,迷迷糊听霍宗琛的数落。只不过一觉错过晌午饭,便要受这样的折磨,沈昭宁愿不醒,也确实觉得无力睁眼。

他这两年是越来越犯懒,闲暇时除了浇浇花,连久坐都不愿意,出门一趟要歇几天。在桑麻里时,日子清净,常常宁宁出门了,他便蒙头大睡,只要不渴不饿,一天便就这么囫囵过去。现在霍宗琛害他车马劳顿,却连他多睡一会儿都不允,沈昭因此更不愿跟他说话,连端到嘴边的参汤也只喝了几口。

霍宗琛眼中忧虑深重,沈昭的虚弱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明明在玉县时,沈昭还有力气上山,攒了满院的草药,甚至拖着昏睡中的他,走了半个山坡那么远。可才过几日,他醒着的时候已经越来越短。

除非那时他便已是在强撑。

熬好的参汤喝不下多少,沈昭睡饱醒来,倒是挑着甜的点心,吃了两块。霍宗琛没料到他爱吃,使唤人又取了两块,沈昭却不再吃了。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驿站。霍宗琛安置好沈昭,先去给胡礼天行礼叩头。

他礼数周全,备好了宴席,胡礼天瞧他一眼,却没允他,直言去看看那位。

霍宗琛不多推辞,领着胡礼天去看沈昭。

第59章

沈昭已小憩过,神色还恹恹的,眼下有些发青。

霍宗琛跟着胡礼天过来,沈昭起身迎接。胡礼天落座,眼神从沈昭身上扫过,一双通彻的眼睛半眯着。

霍宗琛绕到沈昭身后,拉他肘弯一把,让他坐下。

胡礼天平日也不苟言笑,可此时看沈昭的眼神愈加复杂,霍宗琛心下便有些着急。

“师父……”

胡礼天示意沈昭伸手,沈昭看霍宗琛一眼,手心朝上,将小臂放到了桌面上:“有劳师父。”

胡礼天为他诊脉花了半柱香的时间,霍宗琛额头都出了汗。好不容易诊完,胡礼天也未多说,仅要来纸笔,谨慎斟酌后,开了一张方子。

那方子上的药材大都常见,只是剂量有调整,另外加了几种沈昭不熟识的,想来是补药。

沈昭久病成医,看了那方子,便有些了然,一时心里空落落,说不清道不明的。

霍宗琛却还蒙在鼓里,看完方子,又忍不住追问:“师父,怎么样?”

胡礼天道:“按这方子服药,可保他三五年无虞。”

“什……”他话音如霹雳,通顶贯在霍宗琛头上,叫他五脏六腑一时烧灼起来,脑内却空白了。他眼里血红,回头看沈昭,只见沈昭正慢吞吞将自己的衣袖理好,口中道:“多谢师父。”

霍宗琛脚下一软,幸而一把扶住桌角才不至摔倒。沈昭扶住他,皱眉道:“小心。”

“怎么会?”霍宗琛反手抓住了沈昭的手腕,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胡礼天,如同嗜血呲牙的狼崽,“他的箭伤已经好了,那日我看过的——”

“一张纸,你将他用水溅透了又反复蹂躏,即便再在最烈的阳光下重新晒干,这张纸也只能是皱皱巴巴的。”胡礼天道,“来得太晚了,箭伤伤了根本,表面伤口已经愈合,内里造成的损伤却没养好,他的肺不行了。从前又那样,药最伤人,经脉都有损伤。”

近日沈昭时常昏睡,霍宗琛不愿用“油尽灯枯”四个字来形容他,可自己看他睡颜,却总不自觉想到,为此责骂自己。

当真如此了吗?

霍宗琛无法接受,可能为他做什么呢?若能早些来,在沈昭第一次求他的时候,会不会就不一样。

想到此,霍宗琛心上更像被深剜去一刀,汩汩流血,疼到胆颤。

胡礼天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即便再早些来诊,我也不过能助他多活一年半载,他能坚持到现在,应当也得遇过不少名医,生死有命,不如早些看开,尽一尽未了心愿。”

胡礼天说完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每日服一粒这个药,能助你感觉不到病痛,算为我徒儿的阻穴散赎罪。”

沈昭将那玉瓶拿过来,握在手心里,问:“当真?”

“当真。”

沈昭信了他的话,起身行了大礼。

他一生最怕病痛,本以为走到人生尽头更要苦熬,不想世上还有此种药。他这一礼足够诚心,胡礼天受了他的礼,走了。

胡礼天走了,霍宗琛却茫茫然不知所措。沈昭打开那玉瓶,捏出一粒药吃到嘴里。那药带着甜味,沈昭吃下去,仿佛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许多。

霍宗琛一把抱住他,抱了他很久很久,抱到沈昭嘴里的甜味消失了,苦涩慢慢泛上来。沈昭的脖子感受到一些湿意,先是一点点,后来越漫越多,沈昭抬手拍了拍霍宗琛的背,哄道:“好啦。”

沈昭被他抱得都疼了,霍宗琛才终于好起来一点,他看不出哭过,只是眼里的血丝一直明显。他理了理沈昭的头发,道:“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

沈昭道:“我不担心,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对不起。”他道,他捧着沈昭的头,在他额上深深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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