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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得后半夜睡不好。

……

章晗玉第二天早上被窗口晨光晃醒时,起床气大得很。

费了不少心思,终于钩出了君子心底不能诉诸于口、更不能落于笔下的晦暗心思……

还不如不知道!

昨晚被折腾得翻来覆去。

凌家车队出京备了些伤药,全拿来堆在床头,凌凤池细细挑选出一罐宫廷御用的跌打伤药,在替她涂抹手肘膝盖被磨红的细嫩处。

屋里弥漫起似曾相识的梨花药香。

章晗玉睁开眼帘,看一眼晨光笼罩下的郎君身影,又困倦地闭上。

凌凤池今早里外换了一身。

他偏爱深色衣裳,今日穿的又是一身近乎墨色的海澜色广袖锦袍,金线织海涛云纹滚边,交领露出白色衬里,一丝不苟地束在喉结下。

视线专注,目光平静俯视,即便在做洗手抹药的服侍小事,也让人生不出轻慢之心。

看清床边抹药的是哪个,章晗玉闭着眼把两只手伸过去。

昨晚手腕被拢去身后压着,石桌面磨得手心好疼,要清洗,要抹药。

其实昨夜沐浴全身上下都洗净了,手心只磨红了一片,油皮都没擦破。她今天故意折腾人来着。

反复摩挲掌心的麻痒触觉里,章晗玉渐渐清醒过来。

人醒了,依旧闭着眼不肯睁开,翘着唇角,悠悠地道了句:“见识了。没想到凌相是这样的人。所谓爱慕,原来是这般的爱慕。”

凌凤池擦干她的手,把水盆端去远处。

他早已反复扪心自问多次,如今被当面问起,神色倒是坦然得很。

“多年爱慕,压抑深久。时而喜悦,时而低沉,时而怒气升腾,时而歉疚四起。心中撕扯反复,以至于生出些不妥当。”

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妥当’,含义深远啊。

章晗玉睨窗边的背影:“果然爱慕?不是故意折腾我?”

窗边那道颀长背影转过来,两边对视一眼。凌凤池肯定地道:

“多年爱慕。”

这天中午饭食的地点在中庭。

章晗玉领着贵客落座,又喊来惜罗作陪。用饭到中途,故意提起“远在京城的前夫”。

“前日做梦忽地想起,前夫曾说过对我爱慕。惜罗,说说看,我那位前夫对我的相处,能不能看得出他心底深藏的爱慕?”

惜罗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四个字脱口而出后,惜罗又低头仔细地想了一会,撇撇嘴。

三五七天才见一次面,多半夜里来,白天不见人影。十天半个月坐不到一处用一餐饭。

“这般冷淡也能叫爱慕?我觉得满院子公鸡还更爱慕母鸡。”

当着主家的面,惜罗说话半分不客气,“活该被主家扔在京城做前夫。”

章晗玉似笑非笑的。

贵客突然出人意料地开了口。

“阮惜罗,你觉得怎样才是爱慕?”

哑巴贵客突然开了口,把惜罗给吓得……啪嗒,筷子都惊掉了。

瞠目半晌,主家似乎早知道贵客不是真哑巴,淡定地取来一副新筷子。

惜罗强做镇定,认认真真地思考。

冥思苦想了一阵,开口道:“送东西。”

“比方说贵客送来的两车物件,虽然不甚贵,胜在处处实用,都是我们家里短缺之物,显然用了心思。”

惜罗认真地道:“有心意在,便显出爱慕。”

章晗玉不置可否,翘着嘴角,“惜罗,我的白玉牌收哪处了?吃完了替我拿来。”

凌家婚院带出的聘礼白玉牌,被她勾着丝绦来回晃荡,在阳光下润泽闪光。

贵客看了眼白玉牌,依旧淡定地用饭。

“没扔?留着就好。”

“这么好的玉牌,当然得留着。”章晗玉至今想起还觉得好笑,来回晃荡玉牌。

“留着这聘礼,睹物思人,便会想起我那位前夫。把我罚去宫里做苦役的当日,居然相赠以玉牌,想我接下这聘礼……这份深重爱慕,寻常人可消受不起。”

“是不大妥当。”贵客接过白玉牌,怀念地摩挲片刻,又托在手掌送回。

“生母早逝,无人教导如何对待爱慕的女子,如今回想起来,确实自以为是。“

章晗玉不急着接玉牌,瞥过一眼,只问,“还是爱慕?”

“多年爱慕。“

贵客笃定地又说一遍,玉牌稳稳地托在掌心。

“这块玉牌是生母遗留的旧物。为了相赠爱慕的女郎,焚香祷告父母之后方才取出。取出之前,在祠堂摆放多年了。”

竟是亡母遗物……章晗玉微微动容,伸手把玉牌接了过去。

托在手上摆弄几下,“早不说?几次险些被我砸了。”

阮惜罗早忘了吃饭。

一双乌圆的大眼睛吃惊地看看主家,再疑惑地看看贵客。

两人闲谈口气怎地如此熟稔?

不像初相识的情人,倒像是认识多年的旧识。

那玉牌可是凌家带出来的前夫聘礼!两人却毫无芥蒂地说笑谈起……

说起来,贵客开口嗓音平缓清冽如山泉,无论口吻还是声线,越听越像……被主家扔在京城的前夫!!

耳边哗啦一声大响,惜罗手里的碗筷全翻倒,半碗汤泼去食案上,她惊得头晕目眩,本能地站起身。

章晗玉早有准备,淡定地收拾食案,哄惜罗坐下,起身拿来一副新碗筷。

“没吃饱罢?继续用饭。”

惜罗麻木地趴在食案上,死活不抬头了。

主家和贵客还在继续用饭,你一言我一语的。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把前夫家的聘礼带走?”

“为何?”

“别多想,当然不是为了怀念。主要这玉牌成色好。上好的值钱家当,万一路上手头紧,可以当个三五百两银救急。”

“甚好。”

主家噗嗤笑了。

“好什么好。亡母遗留的玉牌聘礼被当了换钱,你不气?”

贵客一边用汤,淡然道:“爱慕在心,不在玉牌。危机关头可以用来救急,甚好。”

惜罗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位幕篱贵客,他,他分明就是凌凤池本人啊!!

“我吃好了。”惜罗再好的胃口也吃不下了,把碗一推,匆匆起身往外走。

迎面一个魁梧黑斗篷往院门方向走进,两边一个进一个出,正好卡在窄门边,那汉子脚步一停,惜罗混乱之中却未察觉,迎头撞上。

“哎哟!”惜罗被撞得仰倒在地,高挺的鼻梁几乎撞断,泪汪汪地捂着鼻梁坐在地上,怒目而视:

“走路不长眼睛的憨货!在别人家里做客还——”

那斗篷大汉的幕篱也被撞得摇晃不休。

从惜罗坐倒的角度仰视,正好从飞起的黑布幕篱下窥见壮汉的半截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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