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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屋契书伪造,当年章家判罪的物证有误。章家并非九条巷密仓之主。”

只要能证实章家和九条巷密仓无关。满库仓的盔甲军械不是章家所有,物证存伪。

章家就能洗脱谋逆大罪。

凌凤池把泛黄而薄脆的几张屋契书重新交给叶宣筳手中:

“章家还有旁支族人在岭南。庆和十年八月十七当日,章家老家主身在何处,当日章家有何动向,问一问章家还活着的旁支,说不定会有人记得。”

叶宣筳精神一振,接过屋契书,领着大理寺丞起身便走。

“岭南那边别抱太大希望。”章晗玉坐在身后,浇下一盆冷水。

“旁支族人早分家出去,和阿父都不住在一处,他们知道什么?知道的人都去地下陪阿父了……”

她的提醒压根没起作用,叶宣筳风风火火地出了牢房。

远远抛下一句:“只要有一丝线索未断,能往下挖一寸,就往下挖!”

章晗玉失笑。

“之前有一阵叶二郎整天半死不活的。最近倒是活蹦乱跳,精神好得很。”

凌凤池瞥来一眼。

“之前哪个整天挖坑让他往坑里跳?”

叶宣筳生性疏阔,不喜政斗谋算,觉得入大理寺无甚意思,一年审不了几个案子,和人争斗空耗光阴。

“今年开春那阵,他被你折腾得不轻。和我抱怨了几次,险些辞官。”

章晗玉仰头似笑非笑地:“现在办起章家的案子,从早到晚在故纸堆里挖出一脸灰,天南地北四处跑,他觉得不空耗光阴了?这不是劳碌命吗?下次我再找几个惊天大案给他。”

话音未落,头发被揉了一把。“嘴上饶饶人。”

章晗玉抿嘴笑了下。

雪中送炭,大恩不言谢。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她心里记着。

日升月落,整个十月倏忽而过。

十一月初,京城落下第一场雪。

第102章

细雪从头顶小窗飘进牢房,章晗玉掂住一片雪花惊奇地打量,雪花很快融化在指尖。

她身上裹一件温暖厚实的银鼠大氅,借着明亮天光写杂文散记。

朝中争论的情况,凌凤池不肯细说,但显然不乐观。

他每晚过来探监,有时用饭吃着吃着便陷入思忖,以至于筷子停在半空。

章晗玉以筷子轻轻地敲击提醒,他便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继续无事般闲谈。

和她闲聊起,城外满山枫叶都红了。整个山头云蒸霞蔚,极为壮美。

清川公主十月出降,场面浩大。京城万人空巷,争相目睹盛况。

珺娘过年就要十八了,京城几家大姓流露出结亲的口风。家里开始替珺娘相看适婚儿郎。

珺娘看似温婉少言,心里极有主意,相看四家,回绝四家。三叔父愁得很。珺娘自己倒不急。

“我们两个成婚的年纪,成了珺娘嘴里活生生的先例。不止堵得三叔父无话可说,还被她写进家书,送去巴蜀郡,堵她父母的催婚。”

想起这些家事,凌凤池微微地笑了下。

珺娘信中说,长兄年二十八婚娶,长嫂年二十三婚嫁。

她自己年方十七而已。何须着急?

再相看个三五年,总够挑到合适的儿郎。

一个笑着说,一个笑着听。章晗玉边听边打量对面端正稳坐的郎君。

清瘦了。

嘴上说着极轻松的家事,眉眼间沉郁之色遮掩不住。

章晗玉这些日子清净无事,时常想起小郎。

小郎年幼时藏身的乡县,其实也在京城附近,离她和傅母的落脚处并不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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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边跟着傅母,小郎身边跟着两名仆妇。都是母亲的忠心陪嫁。

各自隐姓埋名,假做寡妇带着孩儿过活。两边大人偶尔借着入京赶集的名义远远地见一面,知道安好便离开。

从章家获罪到小郎急病亡故,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他们姐弟只隔着百来里,却一次都未相见过。

章晗玉自己手里有权的那两年,曾经暗中打探过一阵,还真被她寻到了当年看顾小郎、后来逃走的仆妇,从仆妇嘴里掏出多年前的细节。

小郎六岁时发了一场急病,高烧不退,临去前一声接一声地喊娘,又迷迷糊糊喊阿姐。

从白天烧到夜里,一声声地喊,喊到这仆妇受不住了,想连夜奔去百里之外的县乡寻找傅母,把小郎的阿姐带来见一面。

被另一名仆妇死活拦住不放。

担心双生姐弟见面,被乡邻看在眼里起疑心,两边都露了行迹。

小郎又不是头一回生病高烧,兴许到了第二天早晨,烧就退了呢。

小郎高烧到第三天,没熬过去。

劝阻她不让出门寻人的第二名仆妇自杀身亡。

三口人只剩下一个,最后遗下这仆妇浑浑噩噩地安葬了大小两具尸身,奔逃去南方,远远地离开伤心地。

“想方设法寻到了人,她却宁死不肯再回来。”

“问她小郎安葬在何处,那仆妇自己都记不清楚,只说,密云乡、和泰村,北面小山头上起了个坟包,没有立碑。她当年买棺木花去了所有的钱,没钱立碑。她削了块木板,立下‘小郎之墓’。”

章晗玉想起这段,摇摇头。

密云乡,和泰村,就在京畿地界几十里外。她跑了不下五趟。

和泰村北面连绵不绝一片小山头。年代久远,谁还记得哪处葬了个小坟包,哪处坟包上曾经立起不起眼的木板。

当时她自己顶着小郎的身份,不敢大张旗鼓寻访。小郎的墓始终没寻到。

“如果说有遗憾,没能亲自去小郎墓前上一注香,算一桩心头憾事。”

章晗玉带些怀念神色,嘱托面前专注倾听的郎君:“替我寻一寻?”

凌凤池颔首应下,“我尽力去寻。”

“不早了,休息罢。”他把章晗玉今日写下的两篇杂文收入袖中,起身告辞。

如果章家不能成功翻案,敲响登闻鼓的章晗玉必然获罪。

最轻的惩处也是流放边陲,今生再难回京。

葬在京畿乡县的小郎之墓,距离她长大的落脚地只有百里路程,却始终不能寻获,不能在墓前拜会小郎一面……

或许会成为另一桩终身抱憾的憾事,在她心里牵挂一辈子。

凌凤池临走前提起了傅母。

“你家傅母病了。”

章晗玉倒吃了一惊。

傅母身体强健,除了早些年头饿得太厉害,饿晕了几回,向来疾病不生,快五十的年纪还能挥动木棍追打她和惊春。

“怎么突然病了?天冷冻着了?”

凌凤池沉吟道:“或许是心病。”

自从章晗玉决然告辞离去,敲响登闻鼓,替章家翻案,傅母始终坚信不疑的一些念头被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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