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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尽她便走了。

何时雨没能娶上宣蕴之,宣家也就此断了根。

种了满山的红枫一年比一年长得好了,何时雨总流连于山林枫树间,好像那每一片飘落的枫叶上都刻了宣蕴之的名字。

自此宣蕴之这三个字像是顺着他的血脉融入到他的全身,只要想到便疼。

那年何时雨连夜为宣蕴之种了满院的红枫,她笑着哭说“可惜时间太短了,若能留下就好了”,说的从来不是枫叶,时间太短的是她,不能留下的也是她。

她说她不怪何时雨给她递了果子,那果子的确很甜,她都没忍住多吃了几个。

她也不怪何时雨将梧桐买成了红枫,因为她喜欢枫叶,她喜欢红色,她与何时雨初次相遇不曾会面,风吹马车小窗掀起布帘一角时,她穿的便是绣了枫叶的红裙。

她说若世有轮回,她想生生世世都嫁给何时雨,一偿她此生不能之夙愿。

这世间真的有轮回。

宣蕴之轮回了,何时雨的魂魄却像是死在了她去世的那个秋末,他不止一次希望,若当时阿箬在就好了,阿箬在,他也可与宣蕴之一道死去。

可惜阿箬不在,何时雨便困在了当初,困在宣蕴之遗憾的眼神里。

他的心生了执念,他的魂魄也不曾活过,三百余年,当年因错种下的枫林越长越好,从两座山头蔓延至整个湘水镇,仅有几株对了的梧桐参与其中。古人说,梧为雄,桐为雌,同长同老,同生同死,当年买错的红枫却成谶,他既不是与宣蕴之同生,也不能与她同死。

何时雨找着宣蕴之的每一个转世,他能看见她魂魄里宣蕴之的影子,随着她一世又一世,那抹影子的颜色淡了又淡。

不知是否因那毒果,宣蕴之的每一世五脏都不太好。

何时雨总穿着与自身气质不符的各种紫衫,他学会了烧饭,懂了怎么照顾人,他在找到她后便一直悄悄陪在她的身边,于适婚年龄借机出现。

可到底那些人也不再是宣蕴之了,从最初的爱,随时间转变为恨、或厌,何时雨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痛了一次又一次,但要他放手,他仍做不到。

他忍不住会在那些转世里寻找她的影子,又要吞下那些转世逐渐不爱他后哀痛的苦果。

何时雨知道,殷柳、不是宣蕴之。

可她生来五脏便弱;可她笑起来眉眼间有几分宣蕴之的影子;可她魂魄里仍然残存着宣蕴之的痕迹。

何时雨走不出来。

他走不出来。

他与宣蕴之的过往,正如湘水镇满山的红枫,努力拔掉一棵还有千千万万棵,根连着根,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促成了如今的何时雨。

一把火烧不完山上的红枫,哪怕殷柳死了,何时雨也会等心口不那么疼了,再去寻找下一个转世。他知道有什么地方错了,也只能放任自己一错到底。

因为宣蕴之说,她想要生生世世都与何时雨在一起。

如何才算生生世世呢?

殷柳的一生,算宣蕴之的一生吗?

何时雨的头又开始疼了,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殷柳,想起这天儿渐冷了,她身体已经不好,恐怕余生岁月也不长久,挨着冰凉的地终是伤身的,他想去扶殷柳,又被殷柳挥手拍开了。

“莫要再假惺惺地对我深情款款了!何时雨,我便是杀不了你,也不会再让自己痛苦难受,我们就耗着吧!我总有死的那一天,死了,总能逃开你身边了!”殷柳扶着墙站起来。

她浑身颤抖,像是气急,又回想起何时雨说的前几世,心中恐惧,恐怕她就算死了,来世也还会被他缠上的。

他又究竟为何,为了那一世的感情,来纠缠哄骗后来的生生世世呢?

殷柳转身欲走,何时雨看着她的背影,她甚至连一记眼神也不愿多给他。何时雨不知为何他们每一世的结局大抵都如此,他付出的好与爱,终随着年龄与容貌上的差距,成了宣蕴之那一世的枷锁,最后落得一句“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嫁给你”。

何时雨知道殷柳在厌恶什么,也知道她在害怕他来世的纠缠,但对何时雨而言,他已经没有来世了。

何时雨的目光落在层层叠叠泛红的枫山树林上,他又见门前的梧桐几乎落光了树叶,那两株……已经是当年山里种下为数不多十几株梧桐里最后两棵了,濒死的现状,宛如这三百多年何时雨的挣扎与徘徊。

他想若无阿箬找上门,殷柳死后,他还是会去寻宣蕴之的另一个来生的,执迷不悟地沿着一条错误的路永远、永远走下去。

“小柳,我们和解吧。”何时雨在殷柳跨进房门前说出这句话。

他像是身处万丈深渊被无数藤蔓束缚的一缕魂魄,一双双从地狱伸出的黑手紧攀着他的四肢,不想让他从过去挣脱出来,何时雨也不打算再挣脱了,他放弃纠结,选择认命。

活在过去三百多年前,活在宣蕴之死时的何时雨,便让他也死在那个时候好了。

殷柳回眸朝他看去,眼神惊讶与提防:“你又要做什么?”

何时雨笑容有些苦涩,他道:“阿箬不是走了,他们只是上山赏枫,枫叶落尽前还会回来,回来……杀我。”

殷柳一震,竟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何时雨背对着小院门前的两株梧桐,轻声细语道:“这一回,我先走。”说出这句话,他垂下眼眸,眼见着灵魂深处的自己,彻底被过往吞没。

他与殷柳和解,而非与自己和解。

他放过了殷柳,仍未打算放过自己。

他不知吃过神明的人再死去,是否也如常人一般拥有来生,若他有,何时雨想他的魂魄里,着色最重的一定是赤红,是湘水镇的颜色,是宣蕴之衣袂上的一叶枫。

消沉之后,何时雨抬头看向殷柳,他眉眼弯弯,眼神中除了对她的爱慕,还有浓浓的哀默:“你坐着,别吹冷风,我去给你做饭吧。”

说完这句,殷柳便看何时雨如往常一样走进厨房,起火洗锅切菜,那双能起死回生花草的手,熟练地操起了菜刀饭勺。

他是没变的。

殷柳想,几十年过去了,何时雨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变的是她,是他们身边的一切,所以何时雨的不变却像变了。

明月温柔成了暗淡无光。

一切又像是阿箬从未来过的模样,殷柳不能收敛对何时雨的忌惮与厌恶,她这几天没再去集市上卖东西了,那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全都放在屋内桌面上,其中有好几个何时雨做的枫叶琥珀。

照常吃饭,照常彼此面对却无话,若说当初何时雨还偶尔与她提起一些过往见闻,又或是在山上瞧见了多好看的花,承诺下回带她去看,亦或再碰见就摘给她,现在他也不再说那些了。

宣蕴之说过,明年的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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