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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要找的那个,可真当她找到何桑跟前了,却有些畏缩了起来。
所以从顾风与她拉开距离后,她便没追上去了。
顾风站在医馆前,他单手将苏妍抱住,另一只手伸入缝隙里,摸到了绳索后用力一拉,叮铃铃的铁片风铃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
不一会儿医馆内就亮了灯,那一束光线朝门前的缝隙靠近,阿箬屏住呼吸,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处,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探到门缝前,瞧见门外站着的顾风有些惊讶。
阿箬的心如坠无底的深渊,空落落的,还有些酸楚。
开门的不是何桑,是医馆里的看守,那看守认得顾风,瞧见门外是他,连忙把门打开,拉着顾风进去了。
“你又回来了?”那男人盯着顾风的脸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出去了便别回来了,回来了也还是被卖了,顾风啊,别太死心眼儿了,她不配当你的娘啊。”
男人语重心长,这话已经不知与顾风说过几回,周围邻里都劝过他,只是顾风是个傻的,不听劝。
顾风没将男人的话听进去,他忍着冷意对男人道:“何神医,救妍妍。”
男人更是惊讶了:“你会说话?!”
顾风自六岁被打傻了后,便再也没开口说过话了,这回声音虽沙哑,却说得很清楚。男人一时激动,没立刻去找何神医,直到顾风重复了两遍后,他才发现了顾风怀中被褥里还有个脸色青黑的幼女,连外衣也来不及披,赶忙去后院叫醒何神医。
男人很快便将人带来了。
老者五十几,头发花白了大半,背有些弯,身上披着斗篷,手里举着油灯,一边揉眼睛一边快步朝前堂抓药的地方跑去。
顾风没坐,他还抱着苏妍,在看见何桑时便立刻朝他迎了过去。
他找到何神医了,能救妍妍了!
顾风把苏妍递到何桑的怀中,何桑愣了一下,赶紧接了过来。他把苏妍放在一旁的长桌上,让人取了炭炉来取暖,同时为苏妍把脉,又去翻看她的眼睛。
顾风喃喃:“何神医,救妍妍。”
“好好好,你快坐下,喝口热水。”那叫醒何桑的男人端了一杯热水递给顾风,顾风没接,他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猛然回头朝身后漆黑的街道看去。
“何神医,救妍妍。”顾风开口。
“正在救了!”男人道。
顾风依旧:“何神医,救妍妍。”
“……”男人语塞,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想与他搭话。
顾风还盯着街道外,他豁然起身,吓了男人一跳。只见顾风朝外小跑了两步,男人连忙跟上去,二人出了医馆,便见昏黄的灯笼下,医馆门前靠着个浑身抓伤和咬伤的中年男人,也不知何时在这儿的,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顾风睁圆了眼睛,他的眼神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很好,所以他看见了街头一闪而过的少女,看见夜色里,被白雪模糊了的青绿色衣裙。
“天老爷,这人也是你带来的?唉,顾风,帮我搭把手!”男人喊道:“顾风?顾风!”
顾风回神,再看向奄奄一息的苏老爷,弯腰帮男人把人扛了进去。
第105章 生命树:五
阿箬终是逃了。
在那医馆的缝隙里,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何桑,她似乎松了口气,但没一会儿医馆开了扇小门, 何桑被人从后院请出来时, 阿箬便有些无法呼吸了。
一切似乎都没变,她记得何桑以前救人时也是这般,微微皱着眉头一副悲悯模样, 下手很轻, 只要是给将死之人看病, 左手都会忍不住发抖。
方才在医馆里,何桑将苏妍暂且放在桌面上,给小姑娘把脉后又去看她的眼睛。他的左手握紧成拳放在小姑娘的脸颊旁去固定她的脸, 右手掀开她的眼皮, 阿箬甚至知道,他的左手手指一定都麻了。
记忆回到过去,阿箬想起何桑之所以左手会抖的原因。他也曾治死过一个人, 因为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早年间跟在某个老大夫身后学过几年药理, 尚未出师便遇上了战争, 再然后沧州大地变成了人间炼狱。
那时还没有何时雨,只有阿箬跟在他身后,阿箬当时走路还不算稳当, 说话也有些奶声奶气的,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何桑没有救活那个人, 被那人家里的人围在一起殴打, 险些丧命。
可他没有丧失救治他人的心, 他依旧希望这世间众人无病无灾,只要是被他碰上了的,何桑多半愿意管上一管,尽自己所能去保住对方的命。
何桑说,他救人手抖,不是因为惧怕救不活对方后被人打,而是他永远都记得,第一个在他极力治疗下死去的人的感受,他不是胆怯,他是敬畏生命。
阿箬曾对他说过:“以后我学医,帮爷爷给人看病。”
他却道:“阿妹以后别学医。”
因为他不想阿箬也与他一样经历那些。
何桑是个和蔼的人,若非睿智温柔,他教不出温润的何时雨,也教不出无邪的阿箬。
阿箬离那医馆仅十几步路,这十几步外没有灯光,加上医馆里的人全心在病人身上,根本没人能看见她。她立于风雪中,雪却越来越大,鹅毛般飘落,让那暖黄色灯光下救人的画面成了她不可触及的过往,如镜花水月,一碰就碎。
她只是把苏老爷放在门前,就牵着寒熄离开了。
何桑在救人,他们不能打扰。
阿箬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若她现在去找何桑,那苏老爷和苏妍便没有活路了。总之人找到了,听人说他练了长生不死的丹药,在东陌城至少待了一百多年,既如此,明日人也还在,跑不掉,不急于这一时。
话如此说没错,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是胆怯了,不舍与畏缩让她选择了暂时逃避,好理顺她脑海中那些纷涌而来的情绪。
离了那条街,大雪迷人眼,寒熄伸手轻轻扫去阿箬睫毛上晶莹的白色,收回手的刹那便在二人身侧设下结界。
没有夜风,阿箬也没有方才在医馆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
寒熄不懂她对何桑的感情,她能直接找到何时雨的家里等待何时雨,却在看见何桑的当下选择了逃避,在阿箬的心里,何桑与何时雨终是不太一样的。
自然不同,因为阿箬是何桑救活的,带大的。
“对不起啊,神明大人,我可能要缓一缓才能去找他了。”阿箬的声音有些发哑。
与在城门前故意软下声音颤抖着向守城门的小兵卖可怜不同,此刻的阿箬是真的可怜到寒熄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她双眼有些混沌地盯着远处,一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街道不论从哪方去看都是漆黑的,阿箬在挣扎,在痛苦,所以她的手一直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