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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就算之前这匪首对公主没有杀心,现下说完这番话,公主也是凶多吉少了。
一壁之隔的隔间。
众人刚刚落座不久,正斟酒闲谈,说起官署近日受宛郡太守所托,正满城搜寻一名逃婚至伊陵郡的高门女子。
突然就听到隔壁传来的这句“狗胆包天”“贩卖私盐”。
隔间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有意思,谁胆子那么大,敢当着一地盐枭的面,斥责他贩私盐?
“娘、娘子,您是不是吃醉酒了……”
长君嗓音发颤,试图阻拦。
骊珠此刻却正在气头上,无暇观察长君的眼色。
“我都没饮酒,怎么会醉,我是生气!”
“生气成这样,”裴照野斟了一盏酒,“你就这么讨厌贩私盐的人?”
“当然!”
骊珠从食案前踱步到他身边,跪坐着平视他的双眼。
“私盐利润极大,落入诸侯的钱袋,反心必生!落入地方豪强的钱袋,必将助长势力,压迫百姓!”
“更重要的是,若人人都买私盐,一旦北越再起战事,南雍国库不足,边境军士的军饷从何处来?没有粮草,没有军饷,便只能用一条条人命去生抗,要多少人命,才拦得住北越的铁蹄?”
裴照野静静看着她眸中跳动的火光。
说来也奇怪。
此刻这小娘子分明算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可不知为何,裴照野在她的眼中却看不到半点厌恶,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悲悯与怒意?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是谁在边境?
是谁在为南雍而战?
让她如此牵挂,如此忧心。
好像一旦有人阻拦了那个人,她便恨不得活吃了对方似的。
裴照野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像有小虫在轻轻啃噬他的心脏,他想扯出个无所谓的表情,然而唇角凝冻,面色竟是僵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道:
“……如果是我呢?”
满面肃然的骊珠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
“我说,”他俯身,与她面庞一寸之隔,浓黑眼眸幽深不见底,“如果我也狗胆包天,运贩私盐,你会如何?”
长君跪坐暗处,五指已经握紧了剑柄。
骊珠眨眨眼,长睫如蝶翼忽闪,眼底清晰倒映着男子锋利而英俊的轮廓。
她想象不出他和这种事扯上关系。
但她知道,他会在明知国库亏空,粮草恐有不济的情况下毅然出战。
他敢孤身面对群狼环伺的朝堂,大胆触动外戚宦党的利益。
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死也会死在收复北地十一州的路途中,不屑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高官一样,对敌人屈膝投降。
一个人的口舌会说谎。
可他的心不会说谎,做过的事也不会说谎。
烛光下,那张朝晖春露般的娇靥望着他,徐徐绽出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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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又不是坏人,你是大英雄啊。”
第17章
裴照野短不过十九岁的人生里,有许多人评价过他。
有人说他是野种,有人骂他是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的贼骨头,即便是红叶寨那些跟随他的弟兄,也视他为枭雄而非什么大英雄。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人会将这三个字,跟他放在一起。
裴照野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巧言令色的痕迹。
然而并没有。
那种澄澈真挚的目光,就算望着的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也能让人恍惚有种自己大概、或许、可能……还没那么坏的错觉。
可他原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匪贼。
贩运私盐,落草为寇,在伊陵郡这些官员之间周旋往来,博取利益。
这肯定不算好。
但算坏吗?坏到何种程度?
自他落地来到这世上,从没有以仁义道德为标准思考过问题。
他只图生存,要活得更久,活得更像个人样,哪怕去撕咬,去杀人,他都毫不犹豫。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从不以此为耻。
那他为什么还会因她的这句话而沾沾自喜,心如沸水一样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裴照野望着她在灯烛下泛着珠晕的光洁面庞,一时觉得可憎。
谁准她擅自揣度他,把他架上不属于他、他也从未妄想过的位置?
然而下一刻,又不免觉得可爱。
因为无论他如何否认,如何抗拒。
被人视为英雄,用这样真挚不加矫饰的目光所注视,都会有种自尊心无限膨胀的飘飘然。
这不行。
岂能由她一句话便将他心思搅得一团乱麻?
裴照野的视线从她的眼,掠过花瓣般的唇,最后落在她霜白纤细的脖颈上。
他可不打算扮什么英雄。
他就是个无耻匪贼,贼心贼胆贼骨头,但即便如此,由不得她愿不愿意,她也已经归他所有了。
垂在菖蒲坐席上的手指动了动。
一旁屏气凝神的长君满头虚汗,紧盯着那只有了些许异动的手。
刀剑有细微的出鞘声。
骊珠感觉到此刻内室气氛有些古怪,但却不理解这暗流涌动的凝重感从何而来。
她说错什么了?
她眼帘微垂,看着那只快要触碰到她,又不知为何突然停在脖颈前的手。
裴照野视线微移,朝门边看去。
隔壁有脚步声靠近。
他正欲警戒,然而只是一个分神,他的手腕便突然被人握住,往前一拉,掌心顿时贴上了一张软糯细腻的面颊。
裴照野倏然收回视线,错愕对上骊珠那副坦然直白的模样。
她眨了眨,仿佛在说——
要摸就摸啊,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长君手里的剑抖了一下,下一刻,身后小门突然被人推开。
“大胆民女!竟然妄议盐政!”
骊珠被这一嗓门吓了一大跳,毫不犹豫地膝行到裴照野身后躲好。
天塌下来他顶着。
再定睛细看,门口四五人,尽管内室灯烛不够亮,但几人俱是衣着不凡,不似寻常百姓。
裴照野凝神盯着他们的脸,从中隐约辨认出一张熟悉面孔。
似乎……是伊陵郡丞手底下的人。
长君凛然质问:“尔等何人!”
瘦高男子厉声道:
“放肆!这里还轮不到你们问话,你们只管答!那个女子,刚刚就是你在妖言惑众,造谣生事?”
躲在阴影下的骊珠,被这番话质问得一头雾水。
“我……我何时造谣生事……”
“还敢狡辩,刚才你一口一个贩卖私盐,还危言耸听,什么反心必生,压迫百姓,我们伊陵郡朗朗乾坤,政清人和,何来什么私盐盛行!你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