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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落在棋盘上的目光微凝,似乎有些意外。

他以为她会先推介自己。

骊珠继续道:

“还有一位裴将军的麾下军师,他落草为寇前,虽然只是伊陵郡的一名小吏,但却博闻强识,嘉谋善政,即便做了山匪,也不忘辅佐当时身为盐枭的裴将军,替伊陵百姓在贪官手中争利,其才华实在不该被埋没。”

谢稽终于抬起头来,视线与这位清河公主交汇。

“公主想让草民做什么?”

他望向对面的清冽目光。

“乌桓开始试探南雍边防,北越王亦是伺机南下,值此内忧外患之际,我想请谢先生以兵法军政,授其二人及军中五名校尉,以备大战。”

黑子落盘。

眼前金尊玉贵的公主,朝他郑重一拜。

楚夫人讶然,连忙去扶,谢稽的手亦是动了动,然而骊珠却没有起身。

望着她单薄背脊,谢稽眸中有复杂的神色漾开。

“公主,朝廷粮饷不济,绛州又无兵田可屯,即便我能授他们兵法军政,若真有战事,你们何以为继?”

骊珠并未起身。

她盯着眼前菖蒲席上的纹理,字字铿锵:

“谢先生可知,流民军的流民是从何而来?”

谢稽目光幽深。

“绛州大饥,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官府无力赈灾,谷仓满溢的大户囤积居奇,不肯低价惠民,更不肯开仓放粮,百姓从良民变成流民,又从流民变成了叛军。”

“——他们本就无以为继,才一步步走到今日,有没有战事,对他们而言,不过早死与晚死的区别而已。”

骊珠思考了很久。

什么能打动谢稽?她的手中又有什么筹码?

北越王以丞相之位,万两黄金相请。

谢稽却痛斥北越王祸乱朝纲,是假道义的乱臣贼子,差点跳江明志。

明昭帝也曾派人明里暗里试探,想请谢稽出山,匡扶社稷。

谢稽却直言,陛下有小情却无大爱,后宫空置,子嗣稀薄,引得天下人人觊觎神器,百姓终日惶惶不安,实非他心目中的明主。

明昭帝连杀他的旨意都拟好了,但在朝中十几位官员的上奏,和太学数千学子的恳求之下,最终还是无奈作罢。

这个人,不怕死,不图财,不好权势。

心狠手辣,杀伐决断,她不及北越王。

名正言顺,地位正统,她不如明昭帝。

她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筹码,唯有一点——

骊珠起身,唤玄英送上她带来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当初她让太傅写的举荐信,上面划去了裴胤之的姓名,换上了裴照野的名字。

另一个,则是她亲笔所书的一卷《燕都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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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谢稽父亲谢润的少年之作。

当日她曾在红叶寨时写过一次,如今再写,仍然几可乱真。

赋文中写南雍百姓流离失所,仓皇南下的过往,也写北望十一州,一心收复失地的少年豪情。

燕都已失,可退雒阳。

倘若雒阳再失,南雍的朝廷和百姓,还能退到何处苟安呢?

骊珠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她读《燕都赋》,读谢稽的诗文,读他在经史上一字一句的笺注。

她知道有的文士追名逐利,诗文中尽是矫饰。

但谢稽是太傅的至交。

南雍向北越缴纳岁币之日,太傅闭门七日,绝食而亡。

谢稽能被太傅引以为至交,骊珠不信他真的会退避红尘,不问世事。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不足以让谢稽赌上身家性命来支持她。

没关系。

无论是谢稽,还是谢家人,亦或是绛州观望局面的这些世族。

瞧不起她没关系,不喜欢她不想支持她也没关系。

但流民军没有做错什么。

那些受乌桓贼匪滋扰的百姓也没做错什么。

他们应该有一条生路。

“……你的字,写得很好。”

谢稽静静看了许久,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他道:“我说的不是你仿家父的这篇,是你以钟离春这个假名,在月旦评时写的那篇字。”

骊珠眼中略带错愕。

谢稽低头,将竹简缓缓卷好。

“太傅以你这个学生为傲,与我通信往来,时常提起你的名字,寄来你的文章,他说,若公主为皇子,则南雍中兴有望。”

脑海中浮现出小老头和善好欺的模样。

张了张嘴,骊珠好一会儿才道:

“太傅……从来没对我说过……”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什么‘公主若为皇子’?男女之别,生而注定,做这些没用的假设毫无意义,听了也不会让人高兴。”

谢稽冷嗤一声,楚夫人在旁拍了他一下。

看着眼前的棋盘,谢稽道:

“今日的棋就下到这里吧。”

骊珠回过神来,心里打了个突。

什么意思?

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骊珠茫然地看向楚夫人,后者笑了笑,问:

“那这后半盘棋,夫君想请公主何日再续?”

他将举荐信和《燕都赋》放在身侧,双手交叠入袖,眉目平淡道:

“三日后,公主带着你的武将和军师入郡学内听学,到时再将这局棋下完吧。”

第68章

手谈结束, 已至晚膳时分。

灯笼次第亮起,炊烟袅袅,今夜楚夫人命人备好了丰盛晚膳,盛情邀请他们留宿一夜再归。

用膳前, 骊珠将众人召至裴照野养伤的房间内, 说起听学之事。

“顾秉安!”

丹朱一把揪住了身形一晃, 激动得差点当场晕厥的青年,拧着眉头道:

“你有出息一点行不行!知道你做梦都想给这些名士当弟子, 但你好歹也是咱们红叶寨的人, 膝盖别太软了!”

顾秉安:“……我跪公主行了吧!”

丹朱那个傻瓜, 哪里懂公主给他们求来的是什么机会?

谢稽的出身, 名望, 学识, 自不用提。

拜在谢稽门下能够接触到的其他同门, 哪个不是平日连片衣角都接触不到的王孙公子?

这些人掌控着南雍这片土地上的话语权,结成一张细密的大网。

大部分人这辈子拼尽全力,也碰不到这张网的边缘。

公主如果只是替将军求一个听学的机会, 他并不会意外。

将军是惊世之才,换做是谁都会重用。

可她连军中校尉包括他也算了进去。

说实话,他们这些人即便有些能力, 却也没到非他们不可的地步。

公主却不计出身, 肯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如此知遇之恩,非死难以相报。

这边顾秉安已经快生死相随,裴照野却不屑轻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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