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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怀芳本不想搭理。

奈何朝他走来的这个人身形高大,猿臂狼腰,状似随和的笑容里透着点痞气,和这些温顺羊羔似的公子哥截然不同。

“你谁?”

“伊陵裴照野,如今在清河公主麾下,任流民帅——”

裴照野瞥了一眼在坐在地上发愣的少年。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给二公子赔个罪滚一边去?”

薛怀芳刚想说谁允许他走了,却被裴照野伸来一条长臂勾住脖颈,往外面带。

身后的学子们只见他和薛怀芳笑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

起初还满脸警惕的薛怀芳,竟然渐渐舒展了眉宇,说到最后,两个人皆和颜悦色,颇有相谈甚欢的意思。

众学子面面相觑。

完了。

清河公主真是引狼入室了。

-

骊珠到的时候,他们正在溪畔上击鞠课。

郡学内的课程分为文课和武课,文课自不必提,武课则有击鞠和狩猎,今日便是马上击鞠。

“砰——!”

众学子手执球仗,身骑奔马,场上马蹄声击球声不断。

骊珠对击鞠没有兴趣,看击鞠却颇有趣味。

场上男女混战,打得如火如荼,但骊珠一眼就瞧见了场上最耀眼的那个。

“参见清河公主。”

刚结束上一场击鞠的谢君竹正在休憩,见骊珠前来,与她身边几个女学子起身朝骊珠见礼。

骊珠高高兴兴地提裙而去。

“君竹!原来你也在郡学听学呀。”

谢君竹笑道:“回公主,我还有半年及笄,所以现下还能来郡学……公主怎么来了?”

听到骊珠说她是陪流民军中的几位将军校尉而来,谢君竹和旁边几位女学子的目光略带几分复杂。

“公主。”

谢君竹突然郑重地握着骊珠的手,柔顺的目光忽而坚定:

“倘若公主真的为人所制,我们几家叔伯别的做不到,但秘密护送公主回到雒阳,却可以一试!”

骊珠错愕地眨了眨眼。

细问之下,她才知道今日学堂中发生了什么。

公主果然大怒,众人都觉得意料之中。

薛惜文处处与公主作对,那个流民帅,怎么能与薛惜文的哥哥称兄道弟?

“——谁说的!是谁说他舌头上有邪术,简直胡说八道!”

几名女学子怔愣望着满面怒容的公主。

“公主……您是为这个生气?”

“当然生气!我最讨厌巫蛊之说了!”

就像当初薛道蓉说她克死了她娘和裴照野。

今日又听到旁人说裴照野的舌头也是种邪术,骊珠如何不生气?

谢君竹忙道:“我们也是不信这个的……不过,公主就只是气这一点吗?”

骊珠余怒未消,不解道:

“那还要为什么生气?薛怀芳吗?他肯定是在与薛怀芳虚与委蛇,帮那少年脱身啊。”

“……”

迎上骊珠纯澈得毫无怀疑的目光,几人只觉痛心。

被骗了啊。

公主这都被骗成什么样子了?

场上那一杆子能把草地打出个坑来的男人,就差把枭雄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又岂会有这么良善的念头?

几人不好明言,只能迂回绕着弯,劝说骊珠。

要有防人之心。

千万不可听信男人的鬼话。

骊珠托着腮笑吟吟听着。

“你们真好。”

谢君竹几人愣了一下。

“薛惜文不是不让你们与我结交吗?为何还要冒险跟我说话?”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谢君竹开口道:

“论理,公主为君,我等本就该敬之,岂能因薛家势大,便退避不理?论情,若非昔日陛下为公主开了入兰台听学的先例,太学、郡学也不会接连开始接收女学子。”

“虽然及笄之后,我们便要履行婚事,不过,能有这几年待在郡学的时光,也弥足珍贵,又如何能不感激公主呢?”

听了谢君竹这番话,骊珠心头似有草长莺飞。

她想到之间见谢家男子时的场景。

其实谢家男子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至少不会像其他绛州世族那样,因为畏惧薛家就将她拒之门外。

但他们对她,也仍然只是敬着尊着,不会跟她说一句逾越的话,也不会听她真正想说的话。

谢君竹和这几个女学子却跟她毫无隔阂。

好像天然就会支持她一样。

骊珠望着谢君竹道:

“前几日我向父皇去信,用的是你之前给我的那种黄纸,父皇与朝中几位重臣看过之后,回信给我,大加赞赏——君竹,我想替你讨一个爵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几人蓦然怔愣。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谢君竹本人更是茫然,不明白这话题跳得为何如此之快。

“公、公主……为什么……”

“前朝宦官改进造纸之术,获封侯爵,如今你更进一步,连最后虫蛀的问题也解决了,今后天下重要的文书,都能逐步抛弃沉重竹简,改用轻薄的纸张,这是利国利民,青史留名的事,你本就该得这个爵位。”

“可、可是……”

“可是你是女子,而且天下战乱,国库空虚,对吗?”

谢君竹艰难点头,就算在太平盛世,这样的事也不容易啊。

骊珠冲她笑了笑:

“没关系,我会告诉父皇,从我的封地里出。”

几人皆愕然呆住,比刚才还惊讶。

闻所未闻!

天下几时有公主用自己的食邑,给旁人加封爵位的?

眼前的公主却像是已经考虑了很久,平静道:

“我在绛州有两郡一县的食邑,我知道,薛家侵占民田,瞒报人口,实际收上来的赋税不足五成。”

“但如果封侯,你就能立女户,享食邑税收,得律法保护,宗庙内独享一支香火——”

旁边的一位女学子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

骊珠偏头看她:“你也想封侯吗?”

那女学子连忙摆手:“我并无君竹这样的本事……”

“也可以花钱买的。”

骊珠平静地丢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什么?”谢君竹瞠目结舌,“买什么?”

“买爵——纳粟千石,拜爵一级,食邑千户,只限女子。”

这几日,骊珠已经想遍了所有能够筹措粮饷的办法。

战事迫在眼前,所有合理合法的办法都全无用处,只剩下一些非常手段。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骊珠自己也大吃一惊。

怎么能卖官鬻爵呢?

她少时听太傅讲学,曾深以为耻,认为这天下就该凭实力取官,凭功勋进爵。

所有的徇私舞弊,蝇营狗苟都该被彻底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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