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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微弱下去,钟情半睁开眼,从指缝中看见面前的人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钟情:“……”

他放下手,脸上泪水未干,却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好吧,人各有命,我的确没有很难过。”鱼尾轻轻一拍,那颗珍珠滚得更远,“可你是怎么确定这不是一滴悲伤的眼泪呢?难道你的眼睛还能看穿这个?”

贝尔笑笑:“阿情连我都不会怜悯,何况其他人呢?”

他张开手心,露出那半张纸牌和骰子,叹息着,“阿情连心都不在胸膛之中。”

钟情下意识抚摸心口,那里一片安宁,没有心跳。

这已经是一具恶魔的身体,自然不会再有心跳。

没有局里的传送阵,就不能在肉身还活着的情况下离开位面。自杀在穿书局的规定中算是“正常死亡”的一种,是任务无法完成的时候员工自我脱离位面最常用的方法。

但恶魔永生,他既无法杀死支柱,也无法杀死自己。

真阴险啊小贝尔,钟情心中暗暗咬牙,面上则装得一片淡然,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随手从一旁的书柜上抽出一本:“这些都是我托人买回来的催泪苦情书,总有一本能让我哭出那滴悲伤之泪。”

他抬头朝贝尔冷淡一笑,“倒是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反悔——虽然这只是洛萨尔一人答应我的。”

贝尔视线滑落在那本书上,片刻后重新移回来。他无奈苦笑:“阿情,没有用的。”

钟情一气之下抢过他手里的红心A夹在书里当做书签,埋头苦看。

“有没有用到时候就知道了,到时候输了你可别哭鼻子。”

“好吧。”

白骨骰子落在桌面上转了几圈,血红的相思子叮当作响,贝尔没去看最后的点数,他只看着钟情,神色无比温柔地看着钟情。

“只要一滴悲伤的眼泪,我甘愿赴死。”

整整一夜,钟情刷完半面墙的苦情书,珍珠落了一地,他哭得差点脱水,到最后鳞片都黯淡无光。

但贝尔站在一地珍珠之中,却说:

“这些都是无情的眼泪。”

钟情正半躺在浴缸里补水。

从他变成人鱼的第一天起,这个浴缸就被搬到贝尔书房,因为他不想错过和钟情哪怕一分一秒的相处时间,但军务繁忙,也不容他懈怠。

钟情顶着一双肿成桃子的眼睛,无话可说。

无情道并非真的无情,而是不偏不倚视众生平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因为绝对公正、平等,所以反而显得不仁、无情。

他其实也会真的感受到喜怒哀乐,但这些情绪都因为分给太多人而显得薄弱。

洛萨尔想要一滴悲伤的眼泪,可他偏偏只会悲,不会伤。

想让他悲伤,无异于想要他偏爱。

但即使没有偏爱,输出这么多浅淡的悲哀情绪也够他累的了。

钟情困得倒头就睡,却总是被睡梦中那些生离死别劳燕分飞的故事惊醒。

又一次醒来后,他再也睡不着了,看着贝尔批改公文的背影愣神。

直到被抱到轮椅上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住车轮道:“诶诶,我现在还不想睡觉。”

贝尔轻笑,附身他额头上一吻:“放心,今晚我什么也不做。”

钟情松了口气,放开车轮。

“那我也睡不着。老做梦。”

轮椅在卧室门前停下,贝尔问:“要听故事吗?”

“你来讲?”

“嗯。”

正好睡不着,钟情应下。

贝尔果真就开始讲故事,一边讲,一边捡拾一地的珍珠。

他的故事大多是幼年时期在母亲身边发生的,都是一些有趣好玩的故事,大概这一生中只有那段时间是快乐的。

他讲母亲的美貌,讲她华丽的衣饰,和她与美貌同等的人格,还有那一颗拳拳爱子之心。最后,不可避免地讲到她的死亡。

那场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前一刻母子还在愉快地共享晚餐,后一刻母亲就已经被绑上火刑架。

他捡起一颗珍珠,烛光下洁白圆润的色泽宛如他的指尖。

“我那时的眼泪如果能化作珍珠,大概也能落满地面。我才知道心碎致死原来不是谎言……那时我真的以为我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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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悲伤都已经褪去,那么彻底,就像被海水席卷而过的沙滩,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一刻,我就像舞台上的一个演员,在需要的时候被推上去演绎喜怒哀乐,退场的时候所有欢笑和眼泪都瞬间止住。不能说那是虚假的,只能说那是不属于我的。”

“后来洛萨尔给了我他的眼睛,我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以及你,阿情,我看见了你黑色与金色的灵魂。我一直很想知道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你……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因为我会爱每一个你。”

听见最后一句话,钟情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但他并不是因为听见这句话而有所触动,相反,他根本没听清这句话。

两个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交错——

是洛萨尔的话:“你能为我掉一滴悲伤的眼泪吗?”

是贝尔的话:“恶魔的血能杀死神明,可也有别的能杀死恶魔。”

是故事中那个亲眼看见母亲死去,哭到心碎的小孩。

比撒旦心头之血还要剧毒的东西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第150章

悲伤,一种多么可怕的情绪。

能将鲜红的血液化成透明的眼泪,能使一刻不停下工作的强大心脏疼痛,能让被恶魔选定征伐世界、注定永生的人感受到死亡。

所以他们向他要一滴悲伤之类后就甘愿赴死——

因为他们索要的本就是毒药。

钟情看着贝尔将地上的珍珠一颗颗捡起来,收集在透明的玻璃盒子里。烛光下它们每一颗都在散发温润柔和的光泽,美得如梦似幻。

捡拾它们的人动作如此轻柔,就好像它们还挂在心爱之人脸上,还是那美丽面孔上透明的泪珠。

钟情随手捡起一颗滚落在鱼尾边上的珍珠:“到底要怎样,你才会相信这是一颗悲伤的眼泪呢?”

面前的人没有转身,轻笑答道:“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到底要怎样,阿情才肯真正为我落一滴眼泪呢?”

“我现在就在为你感到悲伤。”又是一颗眼泪滑下,顺着丝绸的晨袍落至鱼尾,再顺着鳞片滑到地上,“可怜的贝尔,可怜的希瑟夫人,为什么你们会经受这样可怕的命运呢?”

这一次钟情拿出了几个位面以来最精湛的演技,出口的台词连每一字的尾音都精雕细琢。

但唯一的观众连头都没有回。

“阿情,我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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