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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四道门,脚下的铺路石也从灰石板换成青石板、鹅卵石,最后才进了内院。
“太太,人带进来了。”春枝说。
伴着珠帘拨动声,赵太太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大丫头朝春枝努努嘴儿,春枝便对明月道:“放下吧。”
明月立刻将料子放在桌上,打开外面一层层包装,依旧不抬头,只转身朝声音来源处行了个礼,“太太万安。”这才退到一边。
赵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倒很知道进退,又看她身上的水田衣,“衣裳是你自己做的?倒有几分野趣。”
再看布料,是一匹大红缠枝石榴越州绫,一匹水蓝鱼戏莲荷罗,一匹柿色、一匹浅黄柿蒂纹罗。
“能得太太一句夸,便是这衣裳的福气了。”明月便将之前跟陈大姐她们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赵太太莞尔,细看料子。
一旁的春枝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觉腔子里一颗心高高悬起,唯恐太太皱一下眉。
这是一场豪赌:院子里的丫头便如春日野韭,一茬接一茬,但凡有一点失误,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自有别人顶上去。
春枝确实觉得那几匹料子不错,因此决定赌一赌,但……她毕竟只是个丫头,还是不贴身的三等丫头,太太到底会不会喜欢,她也不敢打包票。
明月亦紧张。
有钱人的耐性大都不多,初次交易极重要,若此次不成,只怕日后马家大门再难对自己敞开……
一时间,室内竟出奇安静,唯余赵太太翻动布料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她是穿惯丝绸的,算大半个内行,熟知各样门道。绫罗不罕见,但哪怕同属绫罗,亦有高下之分。
置于手中恍若无物,一松手,竟似悬于半空,几息后方飘荡荡落下。只有丝够细,织出来的罗才能如此轻盈,上身有轻云薄雾、飘飘欲仙之感; W?a?n?g?阯?f?a?B?u?Y?e??????????ε?n?????Ⅱ????????ò??
置于香炉上方,但见冒出的青烟亦畅通无阻,处处均匀,说明纺织时的丝够滑,孔洞边缘才这般滑腻,上身后对内散热不闷,对外迎风三分凉。
再抓起一角往手中揉捏几下,复对光看,花样不变形,意味着经纬牢靠,不易劈丝、变形……
“意头不错,织造的么,也算精致。”看到这里,赵太太才泛起一点真切的欢喜。
没想到,这丫头手里还真有好货。
“都留下吧。”赵太太轻飘飘道,又看明月,“就这些?”
还不够送人的。
有钱的客人确实不同凡响,明月美得一阵心肝儿乱颤,暗恨自己太过谨慎,没咬牙多带几匹回来,“谢太太赏脸,这回确实只有这几匹。”
送上门来的商机呀!
电光火石间,明月想了很多:县上的绸缎庄子体量确实大,但走一趟本钱也高,绝不可能如自己一般频繁往返。且进货非同小可,必要有经验的老人跟着,如此一来,就只能走大路坐马车,往返用时估摸着跟当初常夫人一行差不多。
似赵太太此等客人,要的就是头茬、尖儿,而如今明月最大的优势恰恰就是快!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明月掐掐手心,决定鼓鼓劲儿,“不过我过几日便要回南,两月必回,若太太不嫌弃,到时候还把头茬的尖儿送来。”
赵太太就爱听这样的话,嗯了声,“以后再来,你直接找春枝吧。”
明月和春枝闻言大喜,“谢太太/恩典!”
明月欢喜,自然是因为经此一役,日后上等整料就不愁卖了;而春枝欢喜,则是在太太跟前大大露脸,何愁来日升不上去?
稍后春枝带明月去下房吃茶,自有另外的丫头去称银子送了来。
进价二两五一匹的料子,之前明月在平民区要价五两,卖不出去;如今要价六两,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君不见冬日碧绿的洞子货、春日的第一根鲜笋,其实与后头的大众货色并无不同,但就是贵!
物以稀为贵,万事万物,只要够早,就值这个价!
甚至对赵太太这种好面子的人而言,要太低了才不合适:那会被视为一种侮辱,“什么便宜货也敢往我眼前带!”
稍后拿了银子,明月当场取出一块给春枝,“好姐姐,今日全仰仗您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您拿着买个花儿戴吧。”
四匹布,二十四两银子,一张二十两银票和一块四两银角子。
春枝被她的大方唬了一跳,啼笑皆非道:“你挣点也不容易,这样瞎大方,日后不过了?”
四两银子呢,谁不动心?不过春枝见今日明月进退有度,沉稳老练竟不逊色于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决定做长远打算:
今儿她押了一回宝,赢了,于是她决定再押一回。
春枝将银子推回去,笑道:“你t我年岁差不多,倒也不必这样客气,若真想谢我,只管勤快些,多跑两趟,哄得太太高兴比什么都强。”
况且四两实在太多了!万一被人发现,以为她吃回扣吃到太太头上,可就全完了!
明月亦知四两稍多,奈何马家家大业大,给的银子都忒完整,哪里有稍小些的!
她荷包里倒是有点散碎的,可难不成要当着人家的面把这些大的袖起来,再抠抠搜搜掏出零碎的来?不是那么回事儿!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得背着人,当面做就是不合适!
即便此刻春枝推辞,谢礼还是要给的,明月决定回头另包一个。
趁着吃茶说话的功夫,明月又细问赵太太的喜好,预备以后有的放矢。
春枝不假思索道:“颜色么,要鲜艳又不失稳重,花样么,意头要好,不过什么牡丹啊喜鹊的已穿絮烦了,去岁还把好几件没怎么穿过的旧衣赏了人……”
明月用心记下,复又笑道:“今儿进了贵宅,我可算开了眼了,这样大的家业,难为大官人如何挣下的?又难为太太怎么打理得过来,且不说内宅几层主子们的衣食住行,外头一干人情往来也够累人的吧?”
“那是自然,我家大官人、太太本事大着呢。”春枝与有荣焉地朝城中方位怒了努嘴儿,“莫说那些同行,便是如今的几位官老爷,哪个不说好……”
却说明月刚离了赵太太跟前,紧接着马掌柜就到家了,见桌上摆着料子,以为那几个铺子又送新货来了,边洗手边打趣,“怎么今儿才买这么点儿。”
赵太太失笑,“哪里是他们送来的,原是个外来的小贩,说是江南才出的,货不多,我瞧着却比那几个铺子里的更精细些。”
马掌柜脱了外袍,闻言便点头,“这也不奇怪,你单看哪家好便买哪家的就是了。”
都是一个县里做买卖的,他也常与那几个布庄掌柜的打交道,早便看出端倪:那几个老货自以为坐稳这一亩三分地的江山,近几年日益懒怠,于经营上便不那么用心